烟火醋事

作者: 雷壹壹 | 来源:发表于2018-05-22 13:57 被阅读906次
    烟火醋事

    我爱吃醋!老醋是带着甜的,新醋有生米的香,河北武安有一种醋明明就是酒晕开的枣泥,舔舔瓶口,发梢都能醉的跳起来。

    爱吃醋的人说不出醋是酸的,只觉的甜,只觉的香,过喉咙的时候,舌头挂着不舍。嘬嘬牙,涓涓细细贴着上颚,觉得清,又觉得醇,又似厚又似薄。

    醋的颜色不怎么厚道,发黑发红发绛。花朵老的颜色,中药苦的颜色,血旧了的颜色。但爱吃醋的人从没觉得它难看,白瓷碗,倒上一个满底,细缎的亮,碎上来的香。平凡带着那么一点小性格,不喜欢的人也不觉得碍事,自由自在带着小俏气。

    醋不像酒揣着火藏着毒,抵死了跟身体较劲。安静的抿一小口,不动声色软了你的血,沿着细细的路,走到梢尖,你不知道,只觉的心里抖擞了一下,不沉浸不乏味不张狂一点点小动静,欢喜一下,就过去,谁也看不出来谁也不知道。

    吃醋就是一次小滋味,一点小快乐,一场小迷恋,说出来是隆重,走过去轻描淡写不留痕迹。

    酿醋需要“醋蛾子”,米黄色,厚嘟嘟滑溜溜的一块儿,看起来像温润熨贴的老蜜蜡。泡到糖水里幽闲飘摇一段时光,糖水蕴出了迂,变成了醋,醋蛾子还是醋蛾子,捞出来换到另一坛糖水里,温润熨贴玩的是老油条的技术。

    所以,把醋牵扯到情事里的由来,我信不过什么宰相纳妾,悍妇痛饮“毒酒”的传说。

    一屋子沉浸了时光的醋坛,开坛撇去蜡膜,一把甜味儿抖开老被套,湿闷闷沉甸甸执拗而舞,嘶哑翻腾默不作声。

    酢人把一块块醋蛾子捞出来,滑溜的啜手,放进白棉布竹筐,懒洋洋的靠着,无辜、无暇、若无其事。

    一屋子糖水,一屋子的醋;一场聚,一场离;一个已是生死,一个若无其事。多么质朴的情感哲学演示。

    看!用醋说明一种心思,人类是多么高明。

    哗!一碗浓醋泼过来,咯噔!一碗浓醋吞下去。

    这味儿!爆了力气烈了性子,一双鞋翻山越岭,一条鱼死在沙滩上,一根骨头烧焦了,一颗心丢到老鹰嘴里。又酸又臭,自己都嫌。

    自己都嫌!什么都是腻歪,什么都是放肆,所有的花都烂成肉糜,所有的水晶都化成鼻涕,所有的蝴蝶都抖成掉渣的蛾子。

    有多美丽就有多丑陋,有多温柔就有多狰狞,有多缠绵就有多心痛,所有风马牛不相及的词,在时间交错中变成紧紧相关联的量,越多的计算,越多的潦草,越多的细粉的黑粘过来,手上、脸上、眼里、心里。都是最最微小的毛毛虫,犄角旮旯翻滚着蜇你,不见血,一团酸痛。

    一团酸痛也没关系!反正痛的神经敏锐有了法力有了超能力,躲进黑屋里子里,挥出巫气,滴出眼泪,穿过记忆不易觉察的神秘缝隙,占卜预测,一遍一遍,一遍一遍,虚构和真实都有了厚嘟嘟滑溜溜的质感,捞起来看,扔出去,终于剩下一潭静水神秘之极。

    男人回来,橡木餐桌上摆着一盘饺子,两个白瓷碗,醋倒上了一个满底,细缎的亮,碎上来的香。

    女人端起碗嗅一下:“真是羡慕自己小时候,八九岁,拎着挂绳的空瓶子去打醋,跑着去蹓跶着回,捧着满满的醋瓶,先抿干净瓶口,再抿干净手指。进家门之前还得偷偷含一小口。推开门大大咧咧的把醋瓶往案板上一搁,故意嗯嗯哼哼就是不张嘴的应着,转身就往院子里跑,幸福死了!”

    男人笑了:“吃醋还能幸福死了?你这女人恁的多情。”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吃醋,我说的分明是偷吃的好处啊。”女人斜过眼,探过来碗“来,今天奴家就跟你干了这碗醋!”

    醋,到底是一种滋味,弥的就是这股子烟火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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