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

作者: 洋槐花开 | 来源:发表于2024-10-05 22:36 被阅读0次

原创:槐花姑娘

田里长了许多苍耳,父亲用锄头清理。

清理后,用电三轮把苍耳拉回家,摊开院中晾晒。

喜悦有鼻炎,天气转凉经常头痛。父亲听说苍耳熬水喝,根治鼻炎,他翻阅书籍,老中医背法,想试着医冶女儿的病。

小石头,新鲜着自行车,一天几趟地骑着回我的老家,美其名曰,看望姥爷。每次都缠着我同去。

穿过马路,一条笔直,宽阔的乡村水泥路,路两旁是农田,有的农田犁过,裸露着灰色的肌肤,晒着健壮的身躯,有的农田还穿着金色的衣服,等待着更换。

顺着水泥路直行,看见一小桥,右行数百步,远远便可望见,父亲站在老屋前,与邻居们聊天,高高地个儿,瘦瘦的体形,矗立在老屋前的小路上。

许多的光阴里,我的二哥,二嫂,陪伴着父亲,与二哥家一墙之隔的院子,蓝色的砖,砌的低低的,少年的我经常在放学后,翻墙入院,丢掉书包,窜入灶间,找馒头吃。天黑时,母亲从田里回来,父亲从学校归家,我温顺地倚在红色的大门前,写着作业等待着。

母亲放下锄头,心疼地抚着我湿漉漉的长发,担心我饿坏了,匆忙地洗把手,急急地奔向灶间做饭,望着烟囱里升起的缕缕饮烟,我伸手摸摸撑胀的肚子得意地偷笑。

母亲做的红色布鞋,不知是不结实,还是我太顽皮,时常被穿的惨不忍睹。爬树比赛时,被树桩摩破了鞋面。跑步比赛时,被石孑奔住了鞋头,露着长长的大拇指,被小伙伴嘲笑。

在放早学的时候,瞄准时机,和嘲笑我的小伙伴打了一架,地点选在干了的粪坑里,粪坑的边缘已经被我们踩成了光溜溜的操场。

小伙伴的脸被我染着指甲花的美丽指甲抓破,他怯怯地流了泪,我叉着腰,甩了甩被抓乱的长头发辫,站在粪坑里,抖了抖沾着泥巴的衣服,如得胜了的将军。

我的布鞋彻底抱费,是在一次骑自行车比赛中。地点是在村头的麦场里。父亲的自行车个头大,带着横梁,我需要掏腿骑行后,才能上坐,个矮,够脚单吃力。父亲的车子,只有一个脚单,另一个只剩下一个横轴。

为了胜利,用力过猛,有点大的皮鞋,像个大皮球似的,滚进了地头的水沟里。我赤着脚蹬着车轮,横轴咯得脚掌心又疼又红。骑到天黑时,光着一只脚丫儿回了家。

父亲的呼唤声,把我从记忆里唤醒。

父亲熬了新鲜的包谷惨,问我喝𣎴喝,我点了点头,父亲盛了满满一大碗,金灿灿的香甜。

小石头在院中的苍耳堆里,找到了一只灰绿相间的蚂蚱,蚂蚱翅膀尾部的灰色如沟里的芦苇叶般暗淡。

小石头摘了一颗苍耳放在蚂蚱背上,蚂蚱驮着浑身是刺的苍耳,在小院奔跑,跑的赤溜溜地快,小石头喊着,姥爷,快来看,蚂蚱背着苍耳去赶集呢?

小石头又把蚂蚱放在刚吃了花生仁的花生壳里,把蚂蚱头露着,身躯包裹着,两辫花生壳,严严地重合在一块,像是一个温暖的木房子。

二嫂在院墙那边唤继母,让去摔高梁穗子,扎扫帚,扎刷灶台的刷子。

继母把刚择的韭菜,清洗后,放成一圈,叶朝上,根朝下,散开,放在竹煸的小筛里,小水珠儿,顺着细密的小格格缝隙,往下淌。一会儿,要蒸韭菜,鸡蛋馅的菜包子。

小小的院落,零零乱乱地堆着,一堆高梁穗,高梁穗的杆子已被折断。

这些散落着的高梁穗,是二嫂在离村三四里的一块高梁田里捡拾的。附近有许多村人去捡拾,种的高梁是供应县酒厂酿酒用的。机器收割后的高梁田,掉落许多,机器的车轮碾压后,零零散散地躺在泥土里,这儿一束,那儿一把的。

二嫂弯腰,一把把捡拾,收在电三轮车斗里,运送到家里。晾晒在小小的院里。

二嫂,二嫂的女儿小霞,继母,围着高梁穗堆儿,围成一个圆圈儿,低着头儿,把高梁穗整理整齐。沉甸甸,红通通的高梁穗在粗糙的手掌里滚动。

二嫂支起一个木板,上面高,下面低,弓着腰儿,在木板上摔打高梁穗,高梁穗儿从木板上一粒粒地滚落到地上,红灿灿的。

门儿吱呀地响声,二哥从堂屋出来了。

二嫂说,你二哥是皇太后,这会刚睡起

我说不对,你才是皇太后,二哥是太上皇

二嫂笑了,我看到她那干枯,零乱的白发上沾着几粒高梁穗。

二嫂刚嫁给二哥时,是俊俏的知识青年模样

扎着两条齐肩小辫儿,辫儿不粗不细,不浓黑也不焦黄,小辫儿齐齐的摆在肩头,不长不短,簇拥着瓜子脸儿,细细的眉毛,薄薄的留海儿

穿着一件纯棉的小碎花衬衫儿,利利落落,自自然然地站在老屋旁,给破旧的老屋增添了些许神采。

二嫂不高𣎴低,不胖不瘦,长得恰到好处地合宜,她笑起来时,既不热烈张扬,也不羞涩含蓄,就那样上扬着𣎴薄不厚的嘴唇,露着白生生的小虎牙,自自然然的如老屋前边那棵枣树上结的红枣,甜而𣎴腻,回味悠长

二嫂的声音也是极舒适的,没有夏的热烈,也没有冬的寒冷,只有春的温润如玉,合宜舒畅。没有见过她有过多么生气的样子,也

没有见过她多么高兴过,几十年的记忆里,全是一幅笑意吟吟的俊俏模样。

我的二哥,眼窝有些深,眉毛有些浓,嘴巴有些撅,脸儿有些洼,牙齿有些黑,嘴唇有些厚,整个的脸儿,好像带着火药味儿似的。

个儿也没有二嫂高,走起路来,总感觉像是两根筷子在打架,急匆匆的,说起

话儿来,生涩得如未熟的柿子。儿时的记忆里,全响着二哥吸劣质烟后的咳嗽声。

二嫂是叶片上清澈的露珠儿,二哥是田间地头,臭水沟里的狗尾巴草

二嫂说起话来,极悦耳,我喜欢听,不高不低的声调,丰富的表情,儿时的夏夜,我时常睡在二嫂家的平房顶上,听着二嫂说话的声音,甜甜入睡,赖睡姿的我,时常把二嫂给我包的手指甲花弄掉。

我是极喜欢二嫂的,儿时的我,总觉得二哥配不上二嫂,做梦儿,自己成为一个高高帅帅的小伙子,把二嫂从二哥身边抢走,治治二哥那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臭脾气。每当看到二哥冲二嫂发脾气,我就不由地握紧了拳头,想使劲揍他一顿,心想,就你那尊容,不成为光棍汉,就已经不错了,还𣎴懂得怜香惜玉,疼爱二嫂。

二哥的咳嗽声把我从儿时回忆中扯回。

多么熟悉的咳嗽声,咳了几十年了,只是现在的声音是那么微弱无力,没有儿时记忆里的声音响亮有力。

二嫂那松弛,枯黄的脸上,流露着深深的担扰。

她慌忙站起身,丢下手里的高梁穗,轻轻地为二哥拍打后背,又端起高梁穗旁的水杯,让二哥喝水。

望着不再破旧的老屋,我𣎴知道,我那肺癌晚期的二哥,还能在世存活多久。

望着那青砖院墙,我想起出嫁那晚,二哥对我的叮嘱,他站在楼梯的台阶上,趴在院墙上,说了一些话儿,这些话儿,别人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也只有二哥能说出这些话儿了。

我站在院中昏黄的灯光下,把这些话儿,牢牢记在了心里。我看见二哥那颗赤诚之心里的良善,话语的直截了当。他𣎴会拐弯抹角地说好听话,他只会说一些不中听的实话。

昏黄的灯光下,老屋里的父亲是陌生,模糊的。

我感到一丝欣慰,母亲在世时没有看错人,二哥的心是正直,良善的。不枉母亲对他的好。母亲是乐善好施的,母亲是勤劳善良的,无论如何的不舍,悲痛,母亲终归是匆匆忙忙地走了,没有来得及和我告别。

站在昏黄的灯光下,望着趴在院墙上的二哥,望着清冷,寂静的小院,我没有悲伤,也没有眼泪,只在心里默默说,我要活下去

成年后,我觉得二哥的五官变得柔和了,脾气变得温顺了,也许是病了的缘故,他没有气力发脾气了。

有一段时间,二哥吃不了咸饭,吃饭很淡,我给二哥做了油炸芝麻球,他极爱吃,吃了许多,也第一次说了许多知心话儿

他说二嫂人很好,一直在照顾他,从没有怪过他,他说他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他说他𣎴怕死,只是让二嫂受苦了,他𣎴能帮她分担田里,家里的活儿。

是呀,我那美丽,善良的二嫂,那样一个俊俏,年轻的女子,来到破旧不堪的老屋,在这里生儿育女,料理家务,孝敬双亲,是多么值得我们家族疼惜,珍爱的媳妇呀。

那样一个俊俏的女子,在老屋几十年,默默付出,辛勤耕耘,老屋变成高楼,儿女成家立业,孙辈茁壮成长,而我那可爱的二嫂,却成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

一墙之隔的两个小院,原本就是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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