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虚构]苟活(4)

作者: bf0e373ea982 | 来源:发表于2018-04-23 20:44 被阅读17次
    [非虚构]苟活(4)

    张晓敏不留情面的批判我这是酸葡萄心理,说我这人过于阴暗,总是把人往坏处想,她言辞间的犀利似乎是想向我传达什么,我却愚钝的捕捉不到她话里的重点。张晓敏说在一个女孩的心里,钱啊车啊房子啊!在真爱面前都不是重点,可是作为一个女孩子,又怎会没有一点爱慕虚荣的心呢?好女孩儿评判男人爱自己的标准其实特别直白,主要就是看对方是否愿意为自己花钱。然后张晓敏又以自己为例,她说自己并非真的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可她又不想在女孩子的暗自较量中落了下风……

    我云里雾绕,一脸茫然,张晓敏回过头来,她眼神清澈,嘴唇轻咬,好一会儿才轻飘飘的丢出一句让我脸红心跳的话,她说我哪里是愚笨?只不过是假装听不懂罢了。

    我迅速的垂下眼睑,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当我还在原地踏步,拒绝成长蚕食的间隙,张晓敏已然是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滚过一遭的人,她总是毫无顾忌,轻而易举的便将我的尊严踩在脚下,碾成碎片。

    我陪着张晓敏一连玩了两天,她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末了她才告诉我,她不打算回保定制鞋厂干活儿了,理由是她受不了张晓云整日在她面前炫耀。

    于我来说,这实在算不上一个好消息。我和杨睿身上的担子本来就重,而张晓敏和我们住在一起,这委实又是一个沉重的负担,那时我才真正体会到何谓哑巴吃黄连,明明胃里翻江倒海的全是苦水,却偏偏无法倾倒出来。

    所幸半个月后张晓敏在服装城找了一份卖童装的工作,我才得以回归到相对正常的生活轨迹,继续每天和杨睿一起进货摆摊儿。

    在这一行摸爬滚打了几个月,我们早已总结出了一套脱销的窍门儿,城中村里的人们大多空守着一块儿值钱的地皮,手里不见得就有多宽裕,他们中的大多数无论是老人还是年轻人,不管买什么都喜欢讨价还价,就拿买菜来说吧!与菜市场里那些柜台上码的整整齐齐的蔬菜相比,他们更青睐于我们这样的流动小摊,一来我们好说话,二来我们的蔬菜往往要比柜台上的新鲜,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要价便宜。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但凡江湖总少不了尔虞我诈,纵使生活在社会的底层,这种竞争也是不可避免的。而我们这一行之间的较量,说到底最核心的竞争无非新鲜二字,谁的蔬菜新鲜谁就能笼络住客户的心。

    钱难赚就如屎难咽一样,为了拉住客户,我和杨睿几乎每天中午都要去菜贩的地里亲自摘取最新鲜的蔬菜。当时正值黄瓜大量上市,我们每天都要拉上三百多斤黄瓜在小街里卖。一般情况下,杨睿留守大本营,在菜市场门口守着两筐黄瓜,而我则用那辆改装的电瓶三轮车载着剩余的黄瓜到处打游击。

    直至如今,我依旧对当初的事情无法释怀,尤其是在夜深人静时,我近乎自残的任由愧疚的洪水叫嚣着将我吞没,窒息所带来的恐惧于我来说是种另类的解脱,我在筋疲力尽中不断的重新去演绎所有没有结果的假如,如果张晓敏不曾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也许杨睿就不会被束缚在变态的牢笼,而我亦不至于被亲情的枷锁铐的没有一点选择的余地。

    那天早晨张晓敏接到了她妈妈从老家打来的电话,我这才晓得张晓敏是瞒着家里辞了制鞋厂工作的。张母和我母亲一样,在农村生活了大半辈子,骨子里的保守因子限制了她们看待这个世界的眼光。张母觉得她女儿还没和我结婚就住在一起是有伤风化的,是会被人说三道四看不起的,张母的愤怒几欲穿透手机屏幕喷薄而出,她勒令张晓敏立刻找到租房从我的住处搬出去,气急败坏的张母甚至对着张晓敏破口大骂,她言语间的恶毒让人不寒而栗,她竟然痛斥自己的女儿是个不知道脸腚的下贱坯子。

    张晓敏气鼓鼓的挂断电话后,又打给服装店的老板请了一天假。她满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便将矛头对准了我。这时候,我倒宁愿让这暴风雨来的猛烈一些,她掏空了委屈我也能好受一些,可是这个女人的心思实在难弄明白,她不吵也不闹,就那样安安静静的背对我在床上躺着,我刚张嘴想要给她一些安慰,她稀里哗啦当头就是一盆冷水。

    张晓敏让我别“放屁”,她说她需要安静。

    果然是张晓敏,真气着了,脏话秃噜的比男人都溜。

    整整一个上午,我没有出摊儿,昨天剩下的一百多斤黄瓜不得不由杨睿一个人处理,待她收摊回到住处后已经快两点了,来不及吃饭,杨睿就火急火燎的准备去菜地拉黄瓜,本来我是打算跟她一起去的,可是她见张晓敏还在床上躺着,就示意我留下来陪她。

    往常我和杨睿一起去拉菜,一般两个多小时就能回来。可是那天下午,杨睿整整出去了四个小时还不见人影,我在小屋坐立不安,心里就像悬了一根祸乱心智的弦,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根弦越绷越紧,我的神经几欲濒临崩溃的边缘,脑子里光怪陆离的画面频频跳过,最终时空被定格在一副血肉模糊的场景。外环路上,一辆笨重的大卡低垂着脑袋趴在地上,在它的周遭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大家叽叽喳喳的议论着,唏嘘着,待到我的神识好不容易穿透人群,眼前的所见却着实吓坏了我,一颗女人的头颅被碾压在车轱底下,皮球大小的椭圆被挤压成了一张薄薄的大饼,刺目的血红混合着令人作呕的浆白穿透我的神识狠狠击入我的身体,就在下一秒,一股腥甜冲破喉咙,我趴在床沿大口大口的把中午吃进去的饭菜全部吐了出来。

    “杨睿”,我痛苦的支撑着上半截身子坐起来,神识被打回的刹那,我分明看见那被卷入车胎内侧的身躯穿着杨睿的衣服。

    张晓敏从床上爬起来,瞅了我吐在地上的秽物一眼,眉头旋即紧紧蹙起,恨恨的盯了我好一会儿,她方咬牙切齿的斥责我没出息。

    她想当然的以为我是吃多了撑的,我却再也无法静下心来跟她解释,来不及收拾脚下的狼藉,我迅速的抓起一件外套就朝门外跑去,张晓敏不明所以,从屋里追出来,对着我的身影破口大骂。

    张晓敏骂我是王八蛋,她咆哮着说这事儿没完。

    我没有停下脚步,甚至连头也没回,心里蹿腾的那股子恐惧紧紧的箍着我的脑袋,唯有狂奔才能减轻一些潜意识里的动荡不安。

    杨睿突然出现在大门口是我始料未及的,本能在意识之前猛地收脚,身体却因惯性使然继续朝前扑去,我一头撞在三轮的车把上,力道之大足以击打出火花,痛感瞬间蔓延至全身,脑袋感觉就像被点燃的炮仗般,倏然飞出满天的小星星,尔后我便如那进了油锅的虾米,弓着身躯无法直立,本以为杨睿会慌里慌张的下车扶我,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却发觉周遭鸦雀无声,似乎连空气都有些凝固起来了。

    我抬起头,这才发现杨睿的不对劲,她像一具没有意识的木偶,呆呆的在车上坐着,空洞的双眼好似被时光掩埋的枯井,幽暗的尽头衍生出一潭死水,那里探寻不到一点生命的痕迹。

    心里强自摁压下去的不安再次张牙舞爪的爬满心头,我轻轻的唤着杨睿的名字。

    杨睿的头颅好像锈透了一般,就连转动一下似乎都是格外耗费体力的事情,她艰难的锁定我的目光,魂魄似乎终于找到了回家的方向,委屈一点一点在眼底积聚,我这才确信,她活过来了!我无法想象短短的四个多小时里到底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坚韧如她,何以会迷惘至此?

    唤着我的小名,豆大的泪珠争相着从杨睿的眼眶里涌出。

    我忍着脑门的疼痛挨到杨睿的身边,眼泪终是控制不住,其实我心里何尝不明白,是我扛起的太少,才逼着杨睿承受了太多,只不过以前她隐藏的好,以至于我从来没有意识到,她委屈的样子竟是我所无法承受的酸楚,我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为了爱我的人,我爱的人。

    那天夜里,杨睿发起了高烧,我跑了好几家药店,才买回了一盒布洛芬,喂她喝下后,我早已累的睁不开眼,倦意袭来,我倒头便在杨睿枕边沉沉睡去。

    杨睿睡着后一向都是安安静静的,那天夜里更是安静的几乎连呼吸都不可闻。张晓敏在床上躺了一天,夜里倒是精神了不少,在我被噩梦惊醒后,张晓敏从她的小床上坐起来把我扯到了院子里。

    张晓敏问我杨睿是不是被人强奸了,我尽量让自己以一种最为轻松,自然的口气回复张晓敏,说她想多了,可是我骗得了张晓敏却无法欺骗自己的心,语气里的媪怒早已出卖了我,双手在黑暗里紧紧攥成拳头,如果这假设成立,我可能会去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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