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由淡渐浓，终于吞没了赵庄这个只有几百口人家的小村庄。路灯像眼睛，次第亮起，拉长了王婶的影子。
今天是大年三十，这钟点正是吃团圆饺子的时候，可王婶只想出来透透气。村子里很静，偶尔跑过一群到大队部的小店里买炮的孩子，可王婶耳朵边却哄哄真响——“这个是我的，那个才是你的！”“我要大的，我要大的！”“奶奶，我要找妈妈——”自从两个儿子儿媳出国打工，四个孩子的吵声就变成了魔咒，这魔咒每天都要念上几遍，王婶是听一次，头就炸一次。刚才发生的一幕像放电影似的在脑子里回放，王婶想理理到底是怎么把局面搞坏的。
年三十，王婶高兴，就领着孙子孙女到小店里买零嘴儿吃，四个孩子，各挑各的，拿拿这个，捏捏那个，拿起放下，放下又拿起，总算是挑好了。大妮子最精，挑了一大包最贵的夹心海苔，豆豆挑了一包彩色糖豆，孬蛋儿、彤彤年龄小，被哥哥姐姐塞了两个棒棒糖。
孩子们心满意足地回到家，大妞把海苔咬得“咔嚓嚓”，豆豆的彩色糖豆五彩缤纷，盛糖豆的盒子是个带钥匙的小房子，孬蛋儿和彤彤一看到就丢了棒棒糖，问哥哥姐姐要起来:
“我要脆脆，我要脆脆（海苔）——”
“给我一个，给我一个……”
可谁也不肯给。
“你不是有棒棒糖了吗？”
“不给，烦人——”
屋子里很快就鸡飞狗跳、乱作一团了。
王叔在旁边吼起来:“吵吵吵，都给我安静！”这声音闷雷般炸开，没把孩子们的吵声压下，反倒引出了阵阵哭声，两岁的孬蛋儿和三岁的彤彤扯着嗓门哭，边哭边喊:“妈妈——”
这一声妈妈让王叔心头一酸，是呀，俩娃，不，四个娃！一年没见着爹妈了，去年小年一过，两个儿子和儿媳就出国了，老大两口去了日本，老二两口去了柬埔寨，在那里，一个月挣的工钱抵得上家里的三倍呢！
这可苦了王婶了，拉扯大了两个儿子，现在还得拉扯儿子的儿子女儿，平时王叔也出去打工，就剩下王婶一个人。一个人照看四个娃，每天都像是打仗，一会儿是保姆，做饭洗衣、刷碗，一会儿是老师，教大妮子写作业，最经常的是要当法官——判案！
王婶教大妮子写作业时，就让小的在一旁玩儿，有一次，上了三年级的大妮子让奶奶听写生字，豆豆就拿着钥匙在一旁玩儿，突然，就听大妮子喊:“停下——”循着大妮子的目光望去，原来豆豆正要把钥匙伸进插孔里，天啊！王婶一个箭步冲过去，抱起豆豆，夺过钥匙，一巴掌就打了下去，紧接着就是豆豆“哇哇”的哭声……
豆豆可是老二家的命根子，这要敢有个三长两短，天就塌了，王婶想想就后怕，一把搂紧豆豆，一遍遍问:“这是要命的，知道不？敢不敢了？敢不敢了？”问着问着，王婶的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滴，滴在豆豆的脸上，又滑落到地上，大妮子懂事，抹着奶奶的脸说“奶奶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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