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你的小笼包。」
话还没说完,一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已经端我面前。
「花生酱呢?」
看到眼前只有一笼在夕阳照射下分开可口的小笼包和两根凑不成一对的筷子,却没有一小碟花生酱,我对着他走向店里的背影质问道。
「刚好没了,趁热赶紧吃了。」他脱下围裙,套上挂在墙上的外套。「我正打算去买,刚好你来了。你还真会挑时间。」
「你不是都自己做花生酱吗,改邪归正啦?」
「今天来不及做了。」
「你干嘛不早说没了,早知道不吃了。」
「你到底是吃小笼包,还是吃花生酱啊。」
「这不你自己说的吗,这小笼包,离不开花生酱。」
他原本正要走到店门的脚步迟疑了,我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这……老是沾花生酱吃也有点……腻了,你说是不。要不,我试试这甜辣酱吧,味道应该不错。」
我起身去拿放在店里桌子上的甜辣酱。这种廉价的甜辣酱用一升大小的可乐瓶装着,瓶口都是甜辣酱,拿起瓶身感觉有点黏糊糊的。
「嗯,以前怎么没想到试试呢,味道还不错呢。你也尝尝。」
他很快就恢复到平日里没有任何表情的表情。「我早就尝过了,各种酱,最后还是和花生酱最搭。」说完,他继续刚才的前行,汇入街边熙熙攘攘的行人中。
真没想到,关于她的事,他还记得。
他叫陈志龙,我初中同学,大家都叫他阿龙,我也是这么叫的。我们前后桌。那时候电脑还没普及,而且这东西在家长的眼中不像小霸王,看起来是来学习的,所以在班级中,家里有电脑的阿龙一直在男生中颇有人气。我近水楼台,时不时求阿龙让我去他家,玩一玩电脑。作为回报,有时候去网吧,我也会请阿龙玩一两个小时。这一来二去,我俩也算是,按照现在的话说,是好基友了。
阿龙人也算聪明,跟我们打游戏,他可是一秒钟都没落下。可我俩学习成绩的差距,可就不是前后桌的距离了。中考结束,阿龙进了重点高中,我在一所离他学校不远的普通高中,虽然没以前热络,好歹联系没断。学校周边餐馆都比较集中,午饭我俩都会一起吃,聊聊游戏还有学校班级里的琐事。
在学校周边的餐馆中,我俩最中意的是一家叫「闽北小吃」的餐馆。离我俩学校都近,人多的时候,店门口会张开很多折叠桌,食客都是清一色穿着宽松难看校服的学生。这家店店内贴着一张菜单,但老板见你在菜单前抬头思考吃什么的时候,她便会拿着抹布一边擦手,一边跟你说,「要吃什么,有扁食拌面小笼包肉粽。」我俩一起吃的时候,都会各点一份扁食拌面,一起点一份一个人吃四个的小笼包。第一次跟阿龙去吃饭,正当我要动手夹小笼包的时候,阿龙用他的筷子夹住了我的筷子,露出平时少有的严肃表情,跟我说,「这小笼包,离不开花生酱。」说完,用另一只手把盛花生酱的小碟子推到我面前。虽然我平时吃小笼包也会沾花生酱,但并不是一定要,见他这阵势,我不解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看着眼前的花生酱,甩开他的筷子,夹了一个小笼包,沾了点花生酱,一口吃下。
意外的好吃呢。我发出满足而绵长的「嗯」,这才发现阿龙一直盯着我吃,吓了一跳。
「我吃我的份,用不着这么看着我吧。」
「好吃吧。这家店,特色就是他们自制的花生酱,不像买来现成品那么稀,只有花生的甜味,它的味道更为独特,怎么说呢,要形容它,还真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词语呢。」
「吃个小笼包至于嘛,没有什么准确的形容词,『好吃』还有『下次还来』足以说明一切。」
「你这人怎么这么土啊。就你这词汇量,还学文科。」
「你一个理科男懂什么。」
「你少沾点,我都不够了。」刚说完,阿龙夹起小笼包,在碟子里滚了好几下,确定完完全全裹了一层之后,送进了嘴里,一脸满足。
我就知道那家餐馆吸引阿龙的不单单是花生酱。
「诶,你看后面左边第二张桌子那个自己一个人吃的女生,不是这边,是那边,对对对,就是她。」阿龙一边吃低头吃着扁食,一边低声对我说。
「怎么了她?不是挺正常的吗,没缺胳膊少腿。」
「不是让你看这个。你觉得她怎样?」
「怎样?我觉得吧,她至少人品你不好,没什么朋友。」
「妈的白问了。我是问你,她好看吗?」
我又回头看了一眼。
「还行吧。」
「你这人不光理科不好,眼神也不好。」
「你这么会讲笑话,还学什么理科,跟春晚的那些人学说相声不就好了。」
「说正事呢。我来了好几次,没跟你来的时候,我总会看见她,而且她都是一个人。」
「是吗,福尔摩斯陈。你这么会观察,总该看到她穿的是你们学校的校服吧。」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叫你来给我参谋参谋啊。」
「咋的,还得计划一番?你这人平时挺爷们儿,这时候怎么怂了。」
「妈的,不是叫你来损我的好不。」
说完,阿龙抬头喊了一声老板,要了一笼小笼包。
「我有办法了。」
「说来听听。」
我轻声的对阿龙说了我灵机一动想到的办法。阿龙疑惑的看了我一眼,盯着桌上自己那盘已经糊成一团的拌面,似乎是在沉思。没多久,他起身走向厨房,低声跟老板说了几句话。只见老板捞起锅里的面,放到早已倒上花生酱的碟子里,看了看那女孩,点了点头,继续把锅里剩下的扁食捞起来。
「我照你说的去做了,没用我可找你。」
「放心吧。我就看她一次,比你看十次都强。」
「真行的话,这小笼包都给你吃。」
没多久,一脸横肉的老板端着一笼小笼包放到女孩桌上,对女孩说,这是那一桌的板寸帅哥请你的。女孩停下快吃完的拌面,抬头望了老板指的方向。只见阿龙机械的挥着手,脸上表情不知是在哭还在笑。我回头望了眼女孩,抬起头微笑示意的她真的挺美的。
「看到没,她对我笑了!」
「看到了,她是笑你能不能不要做那种逗人发笑的表情。」
「你这嘴里就不能有点好话了?」
「你也不看看,你是托谁的福。」
「我的错。那我接下来该咋办?」
「再看看。」
话刚说完,我又看了看女孩,没多久,她就把数量不多的小笼包吃完,起身离开。她走向摆在人行道的我们这一桌,对阿龙表示感谢,然后我第一次看到阿龙羞涩的表情。
望着女孩远去的背影,阿龙用力的转过头来,手撑着桌子站起来。
「兄弟,哥们儿下半辈子的幸福就靠你了。」
这一下吓得我差点没被害没来得及嚼的扁食给噎死。
「赶紧吃你的,我会帮你的。你那面……赶紧吃了吧,看着怪恶心的。」
我又回头望了望女孩做的位子,老板忙着做其他客人点的东西,餐具还没收拾。我扫了一眼桌子,想到了一个好点子,立马告诉了阿龙。虽然那小子那时候还是听的云里雾里的,不过有了第一次的成功,他知道自己只要照做就好了。
「真有你的啊,我已经能看到我和她未来幸福的生活了。」
「少来了。记得放轻松点,按照我的要求做。」
「嘿嘿,你还不相信我?」
「信。还有少笑,你笑还不如不笑,刚才没把她吓跑已经不错了。」
「去你的。真有那么难看吗?」
下课铃响了。走廊嘈杂的声音逐渐变大。老师似乎总能在讲课的时候屏蔽下课铃。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有规律的震动。是阿龙。
「我还在上课,还没放学。」我俯身趴到课桌下,低声说道。
「那我在你们学校门口的葡京等你,我有事跟你说。」
等我?我在记忆中搜寻,他前几次这么说的时候,都没好事。
我刚坐下来,他就迫不及待的跟我说起来了。
「你真行啊,跟你说的一模一样。我最近都自己一个人去那里吃,瞅准了一天人少的,看她来了,就跟她坐一桌。这就神了,一般不是会奇怪有位置还拼桌,她完全没意见呢,然后我又帮她叫了小笼包,她真的不沾花生酱的诶!我就问她为什么不沾花生酱,然后照你说的,跟她说这花生酱怎么怎么的棒。」
「关于花生酱,她怎么说的?」
「她……她怎么说来着?我忘了……」
「算了,这不重要。有要到联系方式吗?」
「那必须的啊,不然今天能这么高兴吗。」话刚说完,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便签。嘚瑟的在我面前抖着。我抢过便签,里面用整齐写着一串号码。看着这张便签,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我便问他,你有打电话给她了吗?
「还没呢。我得想好要说什么再打。」
我拿起我的手机,按照纸条上的号码拨了出去。
「您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请查询后再拨。」
我想了想,放下手机,对他说,「是空号。估计她记错了自己号码,你碰到她再要一个。」
「什么!」他抢过我手里的便签,拿出手机摁下号码拨出。听了没几秒,放下手机,眼珠急躁的在手机屏和便签之间快速移动着。没几秒钟,他就想一个漏气的娃娃,没了刚才的振奋,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两眼无神。
「别想太多了。」
「哪有人自己的电话号码会写错的。」
「可能是新号码啊。」
「哪有那么多可能。」
「我问你,你以前见过她吗?」
「没。」
「她可能是新生。」
「新生?」
「嗯,综合我看到的一些信息。」
「比如?」
「比如她的校服新的跟刚发的一样。比如新班级还没认识好朋友可以一起吃饭。比如全校女生都看过的你竟然不认识她。」
「不是安慰我?」
「我有必要吗,相比安慰你,我更喜欢看你受挫的样子。」
「去你的。」
如果说初中是在玩耍中学习,那么高中繁重的课业和不断逼近的高考压力,让原本的日子本末倒置。作业也不像初中那么好对付,我用大段大段的时间思考解题,游戏和阿龙渐渐疏远了。至于阿龙的事情,在那之后,事情真如我所预料,她是阿龙学校高一新生,叫沈花。我所不知道的是,她家境殷实,成绩优异,在火箭班里学号第一。在得知这些消息后,我以为阿龙的事情肯定吹了,没想到沈花竟然接受了阿龙的表白,两人走到了一起。他就是那种有了女朋友大部分时间会陪女朋友的人。没有我一起打游戏的阿龙迷上打篮球,高一高二两年个子蹭蹭的长,篮球也从班队打到了校队。阿龙的每次训练,总会看到沈花在篮球场白线外拿着笔记本或小册子,嘴里念着,不时抬头看看阿龙引来女生尖叫的帅气进球,向阿龙微笑示意。每次难得一起吃饭,他说的几乎都是沈花,恨不得用白眼翻死他的那种。
「我知道热恋中的狗男女都这幅德行,没想到你也不例外。」
「哎哎,怎么说话呢。好久不见,我可不想听你损我。」
「是吗,我以为你怪想念的。你怎么没带沈花来?自从我帮你成了之后,我就没见过她了。」
「我家花生酱忙着学习呢。」
「花生酱?」
「嘿嘿,这是我对沈花的爱称。你知道吗,这个酱啊,在日语里啊,是……」
我赶紧打断他发自肺腑的强行秀恩爱。
「喂,老板,这空调是不是开的有点大了,我冷,鸡皮疙瘩都快结冰了。」
「去你的。你知道花生酱怎么叫我吗?」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兄弟这么客气干啥,我告诉你啊,别跟别人说哦,他叫我『小笼包』。」
「要不是我剩下的零花钱都买了这瓶冰红茶,我早喷你一脸了。」
「想知道这个昵称怎么来的吗?」
「不用想也知道。取你陈志龙大名里的龙呗。」
「远不止这些呢。」
「其他的我不想恶心我自己。」
「你不要羡慕。」
「妈的,那闽北小吃的小笼包我是下不了口了。」
「你可以跟其他事过不去,可别跟好吃的过不去。」
「要是你,我可下不了嘴,小笼包。」
「怎么从你嘴巴说出来这么恶心。」
「对了,你父母现在怎样。」
「烦着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一说到这件事,阿龙就变了一个人。原本的活力就像被戳爆的气球,一下都没了。看他盯着桌上那杯奶茶,用吸管搅动冰块,我也不好继续问下去。
「很快都会过去的,无论是高考,还是你父母的事。而且别忘了,你还有沈花,你们可以一起去其他城市读书。」
「嗯,不知道她想去哪。」
「用功读书就好了。考个好成绩,无论她去哪你都可以跟过去的那种。以你的底子,不难。」
「嗯。」
看着他还在搅拌那杯冰奶茶,不知道听进去了没。
时间过的很快。就像,我刚做完作业抬头想放松,上课铃声却已经敲响了。到了高三,开始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做题听课的日子。我嘲笑自己像个军人,只不过我们的战场是高考。有时候课间难得发发呆,思绪会冒出阿龙那家伙,不知道他和沈花还好吗?想想以前他有啥动静都会告诉我,好久没听到他的消息,应该代表着两个人日子平平稳稳,没有什么大的波澜。
事实证明我错了。
临近高考,想说好久没见阿龙了,趁着周日休息去他家看看他。看到阿龙家的门和以前不一样,一边在记忆里搜寻能让我确信的回忆,一边按了门铃。隐约听到逐渐增大的脚步声,然后是短暂的无声,我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看到一张不熟悉的面孔探出来,隔着防盗铁门问我是谁。
「请问你是刚搬过来的吗?」
「你是要找之前的住户吗?」
「是。」
「你还是电话联系他们吧。我搬来也不久,一两个月。」
「好的,谢谢。」
「真想不通你朋友家为什么要卖这房子。他们这房子真的挺好的,可能有什么非搬不可的理由吧,价格比行情便宜很多。」
「便宜很多?」
「是啊,已经不能用划算来形容了。」
「这样啊,多谢。」
阿龙竟然没跟我说一声就搬走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并不是这种人。可事实摆在眼前,连质疑的机会都不给。我很好奇其中的缘由。我只好一个个询问我和阿龙的初中同学,终于联系上了阿龙在高中的铁哥们。我向他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回复让我坚信,阿龙在我俩没联系的这段时间内,绝对不止发生了搬家这么一件事。
「下周日中午闽北小吃见,电话里说不清。」
「这家伙走了也不让我安心。」我心里想着,要是听了事情的始末,估计接下来的日子能不能好好复习都不知道。于是我回复他,暂时搁置这件事,待高考后再谈这件事。虽然我曾有过如果我不知道这件事好奇心会让折磨我以至于我不能投入的备考,事实证明你能让让自己忙到克扣休息时间的话,任何相对次要的事项是不会干扰你的。
在走出考场的一刹那,我至少感觉到,长期以来扛在肩膀上的包袱终于可以卸下了。放纵玩了几天之后,我想起了阿龙。我联系那个知情的同学,好好问个所以然。
一个炎热的午后,在有空调的饮品店吹了半个小时空调后,那个知情的同学终于满头大汗的来了。
「这天气真热啊。」他在我招手示意后摊在我对面的藤椅上,似乎不会停下来一般抽了好多纸巾一边擦汗,一边对我说。
「你要喝点什么吗?」我出于礼貌问了下他。
「我要杯冰可乐。」他继续擦他的汗,这是这下是把拿着大把纸巾的手伸进被汗水打湿大半的圆领短袖里。
我起身走到吧台,给他点了一杯冰可乐。还没放到他面前,他就接过我手里的可乐,大口大口的喝起来,没一会儿,大杯的可乐已经快见底,还有一声响嗝,空气中飘着可乐味的尴尬。
「你知道吗,阿龙曾经这么跟我总结他的人生。」我刚坐好,他就开始说起来了。
「他说,他这人生贯穿一个字,那就是『打』。在小时候,打游戏,长大了,打篮球,再后来,他发现打炮才是人生中最舒坦的事情。」
在他语句的短暂停顿间隙,我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投来异样的眼光。是我太过紧张,还是他的音量并不是特别的大,亦或是人们对这类话题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还说,沈花会看上他,也许就是因为他是打篮球的,身强体壮,而且很能出风头。沈花家境好,学习也不错,在学校里也算一有头有脸的人,虽然有很多人追求她,其中不乏比陈志龙优秀的,无论是家境还是学习,但沈花却选择了陈志龙,陈志龙自己也因该心知肚明的。他说,当打篮球还不能完全发泄过剩的精力时,沈花就是他唯一的出口。」
阿龙真的在我没怎么联系的这段时间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吗?
「他还说,沈花外表看起来挺正经的,其实私底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猜到了他八成是那种事,就试探的问了他此话怎讲,他跟我说,以前他根本不知道可以有那么多地方可以选择的,不过他还是喜欢老样子。看着他痴痴地笑着,摸着他坐在屁股底下的那张课桌,我猜到他言下之意,他们肯定在教室里干过那事。」
我决定先听完他要说的,在判断到底该如何处置这我完全不认识的阿龙。
「但你知道的,沈花是个成绩优异的学生,学业是她最看重的,所以相比陈志龙把大把的时间挥霍,没办法,在学校校篮球队的陈志龙还是挺有女人缘的,于是陈志龙就从他的爱慕者中下手。然后,陈志龙就惹上事儿了。」
「什么事?」
「我正要说呢。我肚子饿了,给我叫一盘盐酥鸡。」
看了看他满脸的痘痘,我朝吧台挥了挥手,要了一盘盐酥鸡。然后是令人无法忍受的沉默,还好饮品店放着我喜欢的披头士,真心难得。
系着黑围裙的店员把盐酥鸡端了上来,他见没有番茄酱又大声喊店员要。
嘴里的盐酥鸡还没嚼完,他喝了一口冰可乐,继续说起来了。
「他跟我说,那时候他可真是疯狂,他开始尝试各种口味,只要有机会,他都要尝试。但陈志龙不满足,他说这些都不带感,没有让他有以前那种很爽的感觉,就是那种还会想要的感觉。陈志龙他也是自作自受,他肯定那时候搞了某个人的女朋友,然后有一天,陈志龙就被一群人被校外堵了。话说他打篮球练出来的那身板还真不是盖的,我听别人说,他虽然后来也被人打的挺惨,不过也撂倒了几个,就他一个人。摊上事的他,家里人估计在这里待不下去了吧,没多久,就听他转学了。我还是第一次听人在快要高考的时候转学。事情就这样,完了。」
说完,他打了一个饱嗝,洁白的盘子只剩几粒被炸过的金黄小面粉球。我起身说了声谢谢,并向他告别。他不知道似乎还没说够,还是还想吃东西,本想留住我,又立马说了声拜拜。
阿龙真的变成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了吗?那些荒唐的事情,他真的都做了吗?既然联系不上当事人,不对,还有一个当事人。
联系上沈花也是花了我一番功夫。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竟然这么吃饱了没事干去打听一个人的破事。从高强度的复习中脱身,自由支配的感觉真是好,以至于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使用这些「多出来」的时间,而目前最让我感兴趣的,就只有阿龙那点破事了。即便是暑假,沈花也没有闲着,各种培训班和由头,让我俩的见面一拖再拖,在我以为这个暑假都见不到她的时候,她终于有空了。
我和沈花约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见面。如果不是她向我挥手,我都认不出来了。她化了点妆,完全没了之前我见她的清秀,多了几分艳丽。她把自己套入现在流行的搭配中,变成了潮人甲。
「你变的比以前更漂亮了。」我象征性的称赞了她今天的打扮。
「谢谢。那么,要从哪里说起呢。」
我把之前听过的简单复述了一遍给她听。
她不自然的笑了。
「他可以去写故事了。我跟陈志龙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么后来呢?」
「这样说也说不清楚,我还是从头跟你说吧。我还是挺佩服你的。」
「佩服我什么?」
「佩服你为了帮陈志龙追我一开始做的那些事。不用隐瞒了,陈志龙不是那种观察仔细的人。我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是吗。」
「虽然这是你的功劳,但我还是接受了陈志龙的表白。原因呢,也有那个人说的成分,更多的陈志龙带给我的感觉,他是真心喜欢我的,会保护我,这让我很有安全感。」
「仅仅在和他见过几次,在他向你表白之前,你就能断定他是那种人?」
「并不是只有你会观察。」
「遇到对手了。抱歉,请你继续。」
「跟他在一起的日子还算挺开心的。陈志龙最喜欢的就是带着我去吃小笼包,他还是老样子,要蘸酱才会吃。每一次去吃,他都要试不同口味的酱,然后结果都是一样。『这些一点都不带感,还是闽北小吃的花生酱最赞,吃了就俩字,真爽,还会想要。』说完,他还是老样子让我试试蘸酱吃。」
「你们俩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有什么关于教室的回忆吗?」
「教室?我想想。硬要说的话,有一次他上完课很快就要赶着去训练,我怕他饿着,就打包了一份闽北小吃的小笼包到教室给他吃,他吃的挺开心的,虽然嘴上嫌弃放在袋子里凉了,小笼包挤在袋子里味道变怪了,还是去店里吃最好,但他瞒不了我。之后他老是叫我打包一起吃,不过我都不想,都是去店里吃了。」
「请继续。」
「其实要说也没什么大事。陈志龙是有打架过。他说过,他的人生,可以用一个概括,那就是……」
「打。」
「嗯?对……没错。打游戏,打篮球,然后就是打架。那一次闹的挺大的,我听他说,一开始他出校门没多久就被人堵了,然后他就一直跑,跑到了他一群兄弟经常去的店,那帮原来想打他的人就傻眼了,结果反被他们打的挺惨的,其中有人还住院了。然后就是,没想到其中有一个被打到住院的是校长的儿子。出了这种事,陈志龙在学校肯定是待不下去了。不过这件事从头到尾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他就像蒸发了一样。你应该去过他家吧,人一下子就没了。陈志龙很少跟我说起他家里的事,一说到家里,他就变了一个人。」
「也是。」
时间过的很快,大学光顾着玩,毕业后忙着生存下去,没啥长进,倒是白头发长出了不少。最近几天,不知道谁牵头把高中同学拉了个群,一直独来独往的我才发现,已经好几年没跟往日的同学联系了。虽然人数凑齐了,但尴尬的是没人发言,每个人都会在清理聊天记录的时候把这个活跃度为零的群毫不犹豫的删掉,连保存到通讯录的机会都不给,就这样,这个群成为了实际存在,却等于不存在的群。
回想起高中的日子,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阿龙了。
在炎热的夏季,我穿着漆黑的西装套装,顶着酷热拜访客户。费劲口舌还是没拿下这一单的我很是沮丧,发着呆在没什么人的大街上走着,活像一句行尸走肉。不知不觉,走到了熟悉的高中,记忆一下子涌上来,快到饭点,我一边琢磨着那家闽北小吃不知道还没有开,一边找着屈指可数的树荫前行。
店还在,招牌换成新的,不再是简单的「闽北小吃」四个楷体大字。我拉开了玻璃门,一阵凉风拂面而来。原本背对着我的老板听见了动静立马擦了擦手,转过神来招呼我。
那一刻,我俩眼神估计都差不多。「这家伙,很眼熟。」
阿龙和以前差不多,不像我,这么些年,眼神少了当初的清澈,多了些浑浊。我点了一笼小笼包和拌面,他请我吃扁食,说这是当年欠你的,现在还了。
这么多年没见,免不了叙叙旧。说起他为什么不告而别,他没有回答,而是从围裙兜里掏出了烟,想起开着空调,便作罢,盯着玻璃门外和同龄孩子玩的小女孩,对我说,「吃吧,趁热吃你就知道了。」
我在碟子里把小笼包裹上一层花生酱,一口吃下。好吃,跟以前的味道一模一样,就是没那么甜。但我觉得,反而更好吃了。
「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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