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记论】 张良的儿子们

作者: 口耳 | 来源:发表于2018-06-06 13:30 被阅读34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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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张良,我在先前的文章里已谈了许多,如今再说一说他的儿子们。

    汉孝惠帝七年秋八月戊寅,帝崩。离奇的是,发丧时吕后只是干嚎,一滴眼泪也没流。这让群臣困惑不已。此时为他们答疑解惑的是一个心明眼亮的十五岁少年——留侯子张辟彊。

    初读《吕太后本纪》,见“留侯子”三字,我曾想过此“留侯”究为何人,辟彊究系何人之子。后细检史料,疑窦自消。按《留侯世家》和《吕太后本纪》,张良薨于孝惠帝立后八年,而孝惠享国仅七载,帝崩时张良尚在人世。所以,此“留侯”应确系张良,而辟彊确为张良之子。

    辟彊时任侍中。西汉时,侍中是常规官职之外的一种“加官”。臣子加侍中后,得出入宫禁,侍从皇帝,常备顾问,是贵显之官。张辟彊年少得此宠秩,一则应是凭其聪敏而得帝后之心,二则也是其父的余荫。

    汉高祖晚年,张良介入孝惠帝与赵王如意的“国本之争”,任太子少傅,为吕氏谋主,始终坚持立嫡的立场,吕后因此深德之。当张良欲弃人间事,学辟谷,道引轻身之际,吕后百般慰留,强食之,宠遇不衰及于其子息。

    此番国丧,张辟彊和右丞相王陵、左丞相陈平有一次影响重大的谈话。一上来,他就直接点破群臣心中的疑问:“太后独有孝惠,今崩,哭不悲,君知其解乎?”王陵、陈平连忙向他请教。辟彊于是道出吕后心声:“帝毋壮子,太后畏君等。”

    原来如此。帝国此刻正面临一场危机。孝惠帝死时年仅二十三岁,诸子皆幼,新的权力格局尚不明朗,吕后忌惮王陵、陈平、周勃等功臣宿将。

    其实此事绛、平之辈又岂会不知?吕后对他们杀意早萌。按《高祖本纪》,高祖崩后,四日不发丧,吕后怕主少国疑,诸将不服,即欲尽诛之,赖郦商劝解才作罢。说是吕后畏大臣,其实大臣又何尝不畏吕后?双方互相猜忌,如无法调和,难免引发政变,以致喋血京师,甚至天下大乱。

    那么,如何才能化解这场危机呢?

    张辟彊有办法。他建议王陵、陈平:“君今请拜吕台、吕产、吕禄为将,将兵居南北军,及诸吕皆入宫,居中用事,如此则太后心安,君等幸得脱祸矣。”

    台、产、禄都是吕后侄子,南、北军是京师禁军,诸吕又居中用事,则军政大权尽握于吕氏之手,临朝称制将顺理成章。这,才是吕后想要的。而张辟彊正是那个为她出面向大臣摊牌的人。

    王陵、陈平接牌,一如辟彊之计,吕后由此大悦,其哭乃哀,从此号令一出于她。

    观吕氏之逐步取得天下,可谓曲折。首先汇集群臣之力确保孝惠帝位,随即剪除戚姬、刘如意母子这心腹之患,接着又架空孝惠,还从齐国夺得城阳郡以威慑诸刘;如今把禁军和中央政权收入囊中,为称制铺平道路;称制后仍不放心,不顾“非刘氏不王,非有功者不侯”的誓约,把诸吕纷纷扶上尊位,小者侯,大者王;后来又行废立之事,幽杀不听话的少帝代以他人;前后两位赵王(刘友、刘恢,皆高祖子)也都因腹诽吕氏而惨死,赵国终入吕氏之手。整个过程中,政争不断,步步惊心,但最后吕氏还是如愿以偿。其间,在沟通、联络、讽喻群臣方面,自然少不了张辟彊之辈的助力。史书里记载他与王陵、陈平的这场对话,想必只是冰山一角。

    至于辟彊背后是否有其父的指点,难以揣测。即便确有其事,依太史公对张良的偏爱,也绝不会诉诸史笔,以免后世目之为“吕氏帮凶”。而且,少年早慧、智谋过人的故事,总易打动人心。在历史长河里,辟彊惊鸿一瞥,倏忽即不见踪影,与其父一样,身上也笼罩着浓厚的神秘感。

    我倒是向来疑心其早夭。否则,如有此智谋之士从旁画策,吕后死,吕氏又何至于迅即殄灭,一败涂地呢?

    无论如何,承袭留侯爵位的不是张辟彊,而是他的兄弟张不疑。

    张良究竟有多少子嗣,史无明载。史书留名者唯辟彊、不疑二人。他俩谁长谁少、孰嫡孰庶,我不敢断言。不疑虽袭爵,但与辟彊一样,其事迹也只有一条可述:

    《留侯世家》:“留侯不疑,孝文帝五年坐不敬,国除。”

    太史公另在《高祖功臣侯者年表》之“留”条下,对此事有进一步说明:“(孝文帝)五年,侯不疑坐与门大夫谋杀故楚内史,当死,赎为城旦,国除。”

    门大夫是诸侯家中司门之官,应系张不疑心腹之人,故一起牵连案中。内史一职,先秦时负责掌管法令、拟定文书,协助国君策命诸侯及卿大夫,并参与爵禄的废置。但秦朝时,内史又变成了一个行政区划,掌京畿之地,相当于后来的京兆尹。西汉初年,内史亦职掌京师,秩级与御史大夫、廷尉相同,也是二千石。而各王、侯之国里,也俱有内史,掌治民,由诸侯自行任免,位仅次于该国丞相。只是,上述“楚内史”不知名姓,他究系前秦楚国的内史,是韩信楚国的内史,还是高祖异母弟刘交楚国的内史,我们无从判断。张不疑为何要谋杀他,我们也不清楚。况且,杀此人又为何会被视为藐视皇权而判以“不敬”之罪?实在难以索解。由此,在重重疑云里,张良家世可说是由神秘始,至神秘终。

    可堪玩味的是,相比辟彊秉承了张良“智者”的一面,不疑则承继了乃父性格中另一面——刺客。观其所行之事,亦属冲动偏激,不顾身家,酷肖年轻时的张良。然而,父亲当年行刺皇帝失败后尚可亡命天涯,儿子却只能束手就擒。相较秦时,似乎汉之法网更为严密。

    虽免于一死,张不疑还是沦为了“城旦”。这是一种徒刑,主要服筑城之役,但不限于此。城旦原为无期徒刑,汉孝文帝十三年改革刑罚,变为有期,刑期最长为六年。也不知张不疑是否活到了减刑之日。

    留国二世即绝,何其促也!宋人洪迈论此事(《容斋随笔·卷二·张良无后》),说张良当年随高祖入关时献“杀降”之计,后来劝高祖背弃“鸿沟之盟”的也是他,“背信”若此,阴德有亏,其无后并不奇怪。甚至还及不上有自知之明的陈平。此系后世因果报应附会之谈。决定杀降、背盟的是汉高祖刘邦,怎不见他血胤断绝?

    不过,同样因罪国除,萧何的酂国与曹参的平阳国后来皆得绍封,张良的留国却不得,汉室对张家的待遇未免凉薄。而这与其曾亲附吕氏是否有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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