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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儿科,我“治死”了一个女婴,还被家属揍成重伤

在儿科,我“治死”了一个女婴,还被家属揍成重伤

作者: 大芭妮 | 来源:发表于2019-01-30 22:52 被阅读55次

    大芭妮 

    午夜梦回,我常常会梦到“希望”,梦到几年前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1

    那天,产科来了名孕34周的孕妇,已经破了水。

    孕妇名叫陈珂,她很“直爽”,说自己怀孕前后都吸了毒。

    陈珂22岁,有多重妊娠并发症,并伴有昏厥,我们赶紧对她实施了剖宫产。

    她生出一名女婴。

    我虽来产科不久,却早已随着带教老师接生过很多新生儿。

    新生儿刚生出来,一般都是全身红扑扑的,这个女婴却成灰紫色,连哭声都没有。

    我很喜欢婴儿,禁不住打量着她。她的眼线很长,以后肯定是大眼睛。

    通常,新生儿用嚎哭表达对周围的好奇、对陌生环境的不满。

    但这个女婴只把小手握成拳头紧紧抱在怀里,腿也不怎么动。

    新生儿都要做一分钟阿氏评分,来评测整体情况,她只有五分。

    儿科专家会诊后发现,婴儿多脏器都有器质性病变。

    更严重的是,她先天患有一种名为大疱性表皮松解症的罕见病,皮肤会自发性溃烂。

    有一天,陈珂问我:“这孩子,治好要多少?”

    产科病房最是热闹非凡,每个产妇身边至少围着三四个人。

    只有陈珂这里冷清清的,她整体在床上端坐着发呆,要不就是躺着玩手机。

    看着她发黄的脸色,我说:“现在天天在ICU护理,怎么也得先准备五万块钱垫底了,那个病是基因问题,娘胎里带的,很难治好。”

    我犹豫了一下,又说:“或者家属签字放弃抢救也可以,只进行基础护理,缓解患儿的疼痛。”

    她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我说:“孩子爸爸呢,我帮你联系。”

    她脸色顿时变了:“那个死鬼,靠不住的,不知道在哪个狐狸精那里鬼混,把他找来也拿不出一分钱。”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知道了,找孩子她爷爷,那个老头有两个钱。”

    五天后,陈珂趁着早上换班之际溜出了医院。

    带教老师见怪不怪,“哼”了一声。科里有一部分基金是专门给逃费病人准备的,来自大家的奖金。

    运气好,一个月到头没有人溜走,那我们就能多发点钱,还能出去搓一顿。

    这个月刚开头,基金就没了。别的大夫有正常工资,我还处在实习期,平时要跟家里要钱,没了这个补贴,我欲哭无泪,心里恨极了那个溜走的陈珂。

    出乎意料的是,过了几天,科里来了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

    2

    这个老人,弓着背,头发灰白,发丝粗硬、手指那么长,混着尘土、东倒西歪地黏在一起。

    两条眉毛又浓又重,倒八一样扣在眼上。肤色黑黄,裤管在竹竿似的腿周围晃荡。

    他来到护士站,笑着说:“小闺女,我叫王红军,我儿媳妇说她给我生了一个孙女,要看病,我带了钱来了。”

    我正偷闲在护士台喝水,连忙问:“你儿媳妇是不是叫陈珂?”

    “对对!”他点着头,皱纹夹缝里的眼睛弯了弯,嘴巴咧开了,冲我笑了笑。

    他笑起来时,皱纹拧在一起,侵占了他的后眼角,倒八眉毛更浓了,看着像哭。他身上穿着军绿色的衣服,很像隔壁中学军训的服装。

    他追寻着我的目光,双手举起一个报纸包:“这是我给孩子带来的药费,闺女,你给我看看,够不够呢?”

    我放下水杯,接过来,纸包有点重量,报纸皱巴巴地包裹了几层。我打开后,里面有五捆儿用黄色纸条扎紧的钞票。

    “闺女,这是五万。”他讨好似地说。

    我带着他办理了缴费的手续,然后把他带到儿科病房。我身高一米六,老人小心地跟在我身后,我偷偷打量了一下,他还没有我高。

    陈珂走后,我们觉得孩子活不过头一个礼拜。这个孩子的床头,挂着病历本,上面患儿名字处写着“希望”。

    因为这孩子不仅活过了头一周,还成功撤掉了呼吸机,科里的同事们都振奋起来,为她起了这个名。

    王爷爷点点头:“这是好名儿!”

    小希望出了娘胎,没有了天然的保护屏障,接触到了细菌,皮肤开始出现红肿、溃破的情况,我们给她涂药、裹上纱布。

    “谢谢,谢谢你们。”王爷爷站在一边,看着我们的护理。

    中午,我下班的时候,看到王爷爷在医院水房,用一个矿泉水瓶接水。医院的水都是反复烧开的,有股说不清的异味,讲究的家属都不喝这个。

    水温很高,瞬间便把塑料瓶子烫化了。

    我连忙去办公室,找了个出院病人不要的搪瓷大缸子,送给了王爷爷。

    他接了些热水,从随身带的布袋子里掏出个两个拳头大的硬馍,用骨节粗大的手掰碎了泡水里吃。

    晚上,王爷爷就睡在病房的地上,头下枕着自己的馍包袱。

    科室主任张姐看不下去了,弄了一个陪护床给爷爷睡,我偷偷告诉王爷爷让他别告诉其他家属,因为这个床每天是要租金的。

    王爷爷对我们千恩万谢,自动承担起给我们医护区打扫卫生的工作。

    有他在的时候,午休和半夜,科室角落的垃圾桶里,再也没出现过外卖盒子堆积成山的情况。

    孩子治疗或者睡着的时候,王爷爷就在医院附近转着,收集矿泉水瓶子和废旧纸壳,拿去公交站的废品站换钱。

    我们发现后,都自发把饮料瓶子、网购的纸箱留给他。

    后来,张姐利用自己的老资格,为王爷爷争取了医院看大门的临时工工作。

    这个工作没有钱,但可以在食堂免费吃三餐。

    我们科室还直接跟医院挂靠的派出所打好了招呼,在附近的社区给小希望挂上了户,给她上了新生儿医保,这样,还能省下一大笔医疗开支。

    王爷爷搓着手、弓着背、嘴唇嗫嚅着,想表达感谢,但他不会说,他只会把感激化作打扫卫生之类的行动上。

    就这样,小希望真的像大家希望的一样,活到了快一岁。

    一天,王爷爷找上我,说药费用光了,自己捡废品也给孙女攒不下几支营养液的钱,想回乡下去筹钱。

    他真诚地说:“我过阵子一定来。”

    带教老师私下预言:“他不会再来了。”

    3

    这时的小希望,已经长大了很多,体重也从刚出生的三斤多长到了十五斤,眉眼也长开了,肉乎乎、白胖胖的。

    一岁左右的孩子,十五斤还是太轻,不过对她来说已经是个奇迹。

    她最开始会说的词就是“爷爷”。

    如果不是身上一直缠着纱布,她真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娃娃。见到护士医生,她的眼睛变成了月牙,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她爷爷在时,会每天把她抱到楼顶去晒太阳,现在爷爷走了,就是我负责带着她上楼。

    她认得我,每次我抱着她,她都拿炯炯发亮的小眼睛盯着我,小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衣襟。

    我知道,这么大的孩子喜欢鲜艳的颜色、喜欢有人对她说话,我自己编了一个顺口溜念给她听:“你拍一,我拍一,小希望漂亮数第一;你拍二,我拍二,小希望丢手绢儿;你拍三,我拍三,小希望爬雪山;你拍四,我拍四,小希望写大字!”

    她最喜欢“写大字”,听到这个词,小希望就咧开没牙的小嘴嘻嘻笑着。

    王爷爷走后半个月,托人捎回来一麻袋的山货给我们科室。里面装着些干木耳、菌菇,还有晒干的野菜。

    科室里,同事们分着野菜,大家都很开心。

    所有人仿佛都松了一口气,看着野菜,我们知道,爷爷还在筹钱,他筹集够了钱,一定会回来的。

    逃费的情况早就司空见惯,但大家还是不想看到王爷爷也逃费,谁能忍心放弃“希望”呢?

    从此之后,每隔半个月、一个月,我就会收到王爷爷寄过来的汇款单,金额不大,有时八百,有时一两千。

    这对于小希望来说是杯水车薪,张姐再次为希望动用了科室的救护基金,还为她申请了医院的补贴。

    过了一周岁之后,希望的情况急转直下。

    有一天,傍晚刚刚换班,突然护士台提示音响起,是希望所在的床。

    我冲过去一看,她在抽搐,旁边床的家属“倒豆子”一样:“她吃完饭突然抽了。”

    我连忙叫来张姐,张姐让我们几个人按住她的手脚,看了看她的瞳孔。突然之间,小希望不再抽搐,陷入昏迷中。

    我用耳温枪测了她的体温:高烧41度!

    脱衣服、插管、上呼吸机,推进儿科的抢救室。

    ICU关门的一瞬间,我看到小希望的左手弯起来抓住了呼吸机的透明塑料管——她的求生意志是多么顽强啊!

    我想联系王爷爷,但我没有他的电话,我万分遗憾:爷爷也许见不到小希望的最后一面了。

    抢救了三天三夜,最终,小希望还是走了,由于皮肤创面太大,她死于合并感染和器官衰竭。

    整理遗物的时候,我只找到了王爷爷给她买的两个塑料玩具。我将它们收集起来,消毒后,放在一个纸盒里,放进了抽屉。

    我想等着王爷爷来,如果他还会来的话,我将亲手把这个盒子交给他。

    4

    小希望走后一周,我值班那天,科室来了一个大姐。

    我正低头写病历,只听一声“闺女”,跟王爷爷的口音一样!

    我惊喜地抬头看着她,大姐五十来岁,脸上带着跟王爷爷一样的羞赧表情,很怕麻烦我一样地搓着手里的围巾:“闺女,我过来看一个叫希望的小孩。”

    “您是希望的亲人吗?”

    “我不是,我是她爷爷的老邻居,替她爷爷捎来了医药费。”

    说着,她在怀里掏来掏去,掏出一个薯片的塑料包装袋子,打开袋子,取出一千块钱递给我。

    “这是她爷爷的丧葬费,本来想买个好棺材的,后来他想省钱,就拉去烧了。”

    “什么,王爷爷去世了?”

    “是的,他癌症晚期啦,为了给孙女治病,自己把棺材本都掏光了,后来下不了地,只能让我每个月跑县城邮局给你们寄钱呢。”

    我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好,小希望已经不需要这一千块钱了。

    “小孩呢,她爷爷临走前嘱咐我来看一眼呢!”

    “孩子,孩子已经没了。”我嗫嚅着。

    大姐惊讶了一下,但随即摇摇头:“唉,惨啊,这一家人不知做的什么孽,吸毒的吸毒,死的死,家破人亡!”

    大姐絮絮叨叨给我说着小希望一家的事情,我头脑很乱,怎么也没想到王爷爷原来是用自己治疗癌症的钱来给希望续命。

    “也好也好,爷孙俩做个伴吧!她爷爷也想到这点了,他说让把孙女的骨灰跟他埋在一起,他的右下方有个小坑,已经挖好了,他家的坟地就在村东头的松树林子里。”

    我带着大姐去办了相关手续。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我忍不住趴在床上大哭一场。

    没想到,半个月后,又出了一件大事,这事让我彻底断了当医生的想法。

    有一个周日下午,我在休息室准备执业医师考试。

    突然,走廊里出现了很多脚步声、有人大喊着“偿命”,我大吃一惊。

    护士小李跑过来找我,说:“不好了,快关门,小希望他们家的人来闹事了,正找当时的管床医生呢,咱们赶紧把门锁上啊!”

    我一头雾水,他们家人来闹什么事呢?最后医药费还是我们科的同事自己掏的钱。

    我没顾得上小李的阻拦,来到走廊上。

    有个敦实的中年人,两个面颊上各有一道横纹。

    他带着一帮跟王爷爷一样口音的人在大吵大闹:“还孩子一条命、打死黑心医生、砸了医院”等字眼不停冒出来。

    横纹在脸上抖动着,衬得他一脸凶相。

    “你们是小女孩的什么人?”我问。

    “我们是她叔伯亲戚!你是大夫吗?”

    “我是管床的,当时怎么没看到你们人呢,现在还欠着我们科室一笔钱呢!”

    “你们治死了人,还要钱,黑心大夫!”

    我义愤填膺;“什么叫治死人,小孩没钱治疗,都是他爷爷拿着丧葬费来的,当时没看到你们半个人影……”

    没等我说完,“横纹”就冲上来,对着我的肚子踢了一脚。我顿时疼得弯了腰,脸涨得通红,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想回转身,离开走廊,没等我直起腰来,一伙人突然冲上来对着我拳打脚踢,我一下子扑到地上,有人拽着我的胳膊把我翻过来,我只好抱着头、弓着腰。

    拳头像雨点一样,我挣扎着往最近的病房爬,我看到了小希望的八号床被明亮的阳光笼罩着,阳光中,尘埃飞舞……

    然后我就晕了过去。

    5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

    我妈陪在我身边,我想喝点水,却发现手脚都灌了铅,重得抬不起来。

    我妈把吸管塞到我嘴里,我使劲吸了半杯水。

    “你醒了,赶紧喝点水。”

    “妈,我这是怎么了?”

    “你这孩子,被医闹的人给打了,你是不是傻呀,还往上冲,后来保安冲过来,才救了你一命,那些人是往死里打啊。”

    “你内出血,幸亏抢救及时,捡了一条命,你这个孩子,莽撞的性格啥时候能改改呢!这真是吃了大亏呀!”

    “你知道你昏迷几天了吗?两天!以后可千万不能这样了。”

    “他们人呢?被抓起来了吗?”

    “哪里啊,医院怕惹事,怕上报纸,赔了二十万呢。”

    “什么?咋能赔钱呢?”

    “你安心养病,医院还让你们科张主任写检讨了,你可别再掺和了,赶紧安心养病!”

    “她怎么能写检讨呢?那、那我不是白挨打了?”

    我大吃一惊,“横纹”那张凶狠、冷血的嘴脸再次浮现在我眼前,对被打的恐惧、对丑陋人性的愤恨,加剧了我伤口的疼痛,我头晕目眩,只好闭紧双眼,想睡过去、想忘掉这些。

    出院后,我又回家休养了半年,软组织的挫伤、骨折才彻底好,我妈经常念叨:“幸亏年轻,幸亏年轻。”

    我咽不下这口气,病好后一上班就找医院领导讨说法。

    院长表示,已经免了我这期间的医疗费,我在家休养,也给了发放了基本工资,他问我还有啥不满足。

    我一个小大夫,无可奈何,我还要依靠医院提供的资源和平台完成各类职称考试,我还需要在各个科室轮转学习,我还要成长。

    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只好继续上班。

    但是,从此之后,我每天都做噩梦,梦到被打时的痛苦,梦到溺水前的无助,梦到王爷爷,梦到小希望……

    后来,我被噩梦吓怕了,整夜整夜地熬着,不敢睡觉,白天上班却昏昏沉沉、无法集中精力。

    跟心理科同事聊了之后,他说我患上了重度焦虑伴随抑郁表现。

    一次聚会,我跟一个师兄聊起我的遭遇,他十分同情。

    师兄毕业后没有做医生,而是进了一家合资医药公司,做医药代表。

    他有口才、有资源、有人脉,工作三年,已在省会按揭了一套三居室。

    他大腿一拍:“现在医生太难做,来跟我卖药吧!”

    我心动了,跟父母商量后,我决定试试。

    我辞了职,来到一个新的行业,面对全新的工作环境。

    辞职那天是我最后值班的日子,大家出去吃饭了,我在护士站接到一个电话:“您好,我想问一下,一年多前产科8床有个早产的女婴,有先天病的,怎么样了?”

    我愣了几秒,一阵恍然,我大概猜到了她是谁,我说:“孩子已经没了。”

    “哦……”电话里沉默了一会。

    “你还有什么事吗,现在打来还有什么用……”冷漠的声音从我的喉咙里发出,把我自己吓了一跳。

    “我……”没等她回话,我抢先挂断了电话,我再次想起了小希望、王爷爷和自己的遭遇,太阳穴“突突”直跳,手心直冒冷汗。

    心理科的同事告诉过我,我这是惊恐发作。

    随后,我连忙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到一个箱子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医院。

    是的,我要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后来,我跟着师兄做了医药代表。

    做医药代表很累、很忙,但不用再上夜班,也不用担心凡上班就有的生命危险。

    我的噩梦渐渐消失,心情也好了起来。

    有一天,科室主任张姐找我吃饭。

    在一家高档酒楼,我招待了她,她看了看我说:“你出来之后感觉人都精神多了,我也不想干了,我有个朋友做医疗大数据的,想创业,让我做合伙人。我已经交了辞职信,领导不放我,我就不去上班了,看他能坚持几天。”

    “现在医院都搞承包,每个科室的工资跟业绩挂钩,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张姐还是那么直爽,说到气愤处,她拍起了桌子,一个碟子没受住她的力量,滴溜溜滚到地上,裂成了两半。

    我笑了笑没说话。

    “现在医闹没前几年你出事时那么厉害了,最近骨科也死了一个患者,家属来闹,医院不再息事宁人,找了律师打官司,尸检后证明医院处理没问题,医院获胜,当时来闹的人已经判了刑。”

    “现在不像以前了。”她打量着我,慢慢说着。

    “如果当时小希望的家属,也能有这‘待遇’,你可能还做医生呢吧!”

    “小希望!”

    在心底某个角落沉睡的精灵,一下子被召唤出来。

    我想起了王爷爷在水房泡馍,想起了给她编的儿歌,想起了希望临走前紧紧抓着管子的小手……

    我喝醉了,晚上回家睡觉,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小希望和爷爷重逢了,她身上没有一片纱布,她甚至长高了,变胖了,能走了,爷爷牵着小希望的手,爷孙两个有说有笑,拍着手唱儿歌:“你拍一,我拍一,小希望漂亮数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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