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学校，自然是跟邝诚一起走的，于是越是接近校园，童天佑就越是感觉到不安，还没进校门，他就将棒球帽的帽檐拉低到遮住自己的眼睛，弯着腰，低着头，看着脚下不断向后退去的地面。直到邝诚捏了刹车闸，车子停住，头顶撞在邝诚的后背上。童天佑一边扶着快要掉下来的棒球帽，一边听邝诚在耳边平和地说着：“到了。”
没有再多的话语和动作，童天佑先一只脚够到地面，从车子后座上下来，接过邝诚递过来的手提袋。
“你先上楼去吧，我就不送你去宿舍了。”
虽然害怕邝诚做出什么越轨的举动，但是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童天佑竟然抑制不住地有一点点失落。不过，今天还在自己家里的时候，他就跟自己说过“本来想今天也带你去我家玩儿的，不过我又觉得，也许有点强迫你吧。不过没关系的，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邝诚拿出手机按下了解锁，没有去看童天佑的反应。几个小时前，他确实做的太突然，所以，以后是不是还有机会那样亲近，他也不知道。
就像现在，邝诚连一点容易让人误解的言辞都没有。
童天佑没有说“再见”，转身上了楼梯，身后响起电动车马达转动的声音，他加快了几步，明显有些小跑地到了二楼的栏杆前往下看，终究没赶上声音渐行渐远的速度，感觉像是……逃窜。
“你看什么呢？”
童天佑稍感意外，刚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楼梯口到栏杆边上的几步，竟然没有注意到趴在不远处的吕旭。
“没看什么。”童天佑转身看向吕旭：“你刚出来？”
吕旭直了直身子，换了另一只手托住下巴，眯着眼睛呵呵一笑：“我都在这里站了好几分钟了。”
吕旭说着，收起了手机，仰起脖子看了看天空，那里飘着几片淡淡的云。
“那你……”童天佑沉吟着，慢慢把话咽了下去，准备进教室。
“邝诚往那里停车去了。”
就要走到吕旭身旁的童天佑下意识地循着吕旭手指的方向瞟了过去，却瞟见吕旭正转过身来看着自己，手指指的方向并不是楼下，而是对面的三楼。
吕旭笑了，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秘密。
“我随便乱指的，你还当真了……”
童天佑感觉自己的智商掉线了，又想气又想笑，可是他又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有明显的反应。
“我……昨晚没睡好，有些无精打采。”他说着，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嗯，没睡好。”
“没睡好？”吕旭追问道，童天佑赶紧在他问出下一句之前抬头盯住他，自己好提前做好反应。
吕旭好像意识到了童天佑的戒备，想要继续说什么的势头也立即被他收住了。他摸了摸后脑勺：“嘿嘿，那个，你作业写完没有啊？借我抄抄？”
原来两个人各退一步，童天佑想着，于是他说：“好。”
童天佑跟吕旭之间从来都是随随便便，最近却突然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这让他大感不适应。不过，终究没有什么波澜，他跟吕旭的关系一直都是那样，从高一互相认识开始，就不冷不淡，却又将彼此引为知己。
童天佑没有再继续想下去，他努力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从记忆中抹去，免得自己再想起来的时候，总是会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他一个人去了一趟宿舍，然后又回教室，上晚自习，然后放学回宿舍……一旦忙碌起来，有限的注意力被无限的题海卷走，童天佑也就以为当下的自己和三个月以前没有什么区别了。
九月的第一次测试结束以后，班长很快就将成绩单贴在了黑板旁边。班里一多半的人都围了过去，每个人都在不停地和别人交谈，目光顺着网格线游走，想尽快看到自己的名字印在哪一个方框里，最后看着后面的数字，脸上的表情百家争鸣。童天佑坐在座位上看着教室前面的骚乱，等围在布告板前的人稍微少了一点儿，才过去瞟了一眼自己的成绩。
496分，班级排名37。
过去的三个月里，童天佑做题的量少了很多，虽然高中所有的课程都已经结束了，但是学习还是被落下了。佑佑本来没有多么好的预期，其他几门还说得过去，本来数学和物理这两科就有点薄弱，加上这次的题目难度又稍微大了点……何必去找这么多安慰自己的理由呢？就算是历史最低分，当下也只能接受。到了晚上前两节自习课，还得准备好情绪面对陈升作为班主任老师的“关心”。
童天佑环顾了一下四周，将目光停在坐在自己右边的程碧晨身上，又下意识地望了一下程雨晨的方向。程雨晨没有在座位上，童天佑又将目光收了回来。
程碧晨坐在课桌边上，手里正在翻着一本厚厚的蓝色封面的书，微微张着嘴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也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人在盯着自己看，直到张晋从童天佑身边经过的时候敲了敲他的桌子，才让程碧晨往童天佑这边瞟了一眼。
程碧晨眨了眨眼睛，什么也没说。张晋抖着嘴唇上的小胡子笑眯眯地出了教室，这里就还只是两个人各自沉默在自己的座位上，也没有人打扰。
“那个……”童天佑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开口打断她正在做着的事情了：“你考得怎么样？”
看成绩的时候，童天佑也扫到了程碧晨的成绩，就在自己下面没几格，也就四百五十多分。但是也许，别人的分数，还是从当事人口中说出来比较好吧，童天佑这样想。
“452分。你呢？”程碧晨又抬头看了一眼童天佑，然后目光又回到了手中的书上。
“496分。”
“你退步了。”
“啊？是啊……”
童天佑仔细品了品程碧晨的语气，相当平静，没有自己那种隐隐的抗拒，似乎这次的452分是她故意的。童天佑仔细搜索了一下记忆，却不记得程碧晨考过多高的分数。童天佑再将目光放在她身上，正好赶上她合上了手里的书。
“你看的什么书？”童天佑再次问了问题。
程碧晨顿了一小会儿，终于坐直了身子，将注意力故事里收回。
“《乖，摸摸头》。你看过么？”
“我能看一下吗？”童天佑有些不确定地试探。
刚才显得有一点冷冰冰的程碧晨变得有一点热情：“给你。你要是喜欢看就先拿去看吧，放你那里或者我这里都可以。不过，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能借别人。”
童天佑用双手将书接了过去，翻开看了不到半分钟，程碧晨说话了。
“看点不一样的东西也好，换换心情，这样，班主任找你谈话的时候也许会感觉好一点。”
她说得很随意。童天佑有点意外，不知道她是挑衅，还是安慰。不过，出院以后第一次返校，也是她给了自己一颗糖。童天佑回望着她，程碧晨将一只胳膊支在桌上撑着侧脸，对童天佑笑了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你不担心陈升批评你吗？”
“不担心。”程碧晨又笑了，眼睛比刚才眯得更紧，只是转瞬即逝。
“我本来就没指望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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