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丝下面

南瓜丝下面

我经常反思，为什么我一直那么喜欢吃面？现在想来，答案应该是，小时候一直没吃够过。

小时候，家里穷，吃面的时候很少。因为在粗粮当家的时代，面算是精粮了，而且还很费劲费钱。

那个时候，没有谁家可以自己做面，因为粉都不多。那就只有用麦子去制面社换。这个事情一般是姐姐去干，妈妈说我“猴跳舞跳的，倒崖坎下了就只有光眼看”，足见对面的重视。瘦弱的姐姐背一个小背篼，十多斤麦子也足以让她弯下了腰，几里山路我们要走很久，在平地无泥的地方，姐姐才同意让我帮着背一段路，现在想来，姐姐应该是做好了麦子被我背倒在地上的准备。最先是翻过龙头山去街上，再后来是近一点的清凉寺换面。标准是一斤麦子换七两面，如果一斤换一斤就要补五分钱的差价。有一回，我和姐姐把麦子背到更远的西岩大队换面，因为一斤少五厘钱。我俩汗流浃背的回家已经天黑了，可是为全家人一个人赚了一个水果糖还有一匣火柴，蛮有成就感的！全家人围坐高桌子上喝红薯汤，我和姐姐高谈阔论的，说着一路被狗追的惊险。昏黄的煤油灯下，我瞥见妈妈笑着笑着竟然扭头哭了！

来得不容易，又金贵，当然很少煮。一般是来客了才煮一点，给客人舀了一碗，妈妈会连菜带汤的给我们半碗，里面面条很少，但味道很好。

下在面里的菜，各种各样的绿叶菜都试过。最常见的是莴笋叶子。去菜地扯莴笋的活一般是我干！炊烟四起，空气里弥漫着好闻的麦草杆的味，田野里担水的，赶鸭子的，都充满了笑意。我会猛吸一口气，撒腿就跑，妈妈开始洗锅了我开跑，来回一里多路，水未开，我就回来了。妈妈一直表扬我脚杆长！莴笋最大的优点是清香，缺点是刮油。而南瓜就没有这个缺点。

那个时候，听同学说过，他家烙一个饼，怕糊锅，就是用嫩南瓜抹一抹。真有那么大的油吗？于是我决定种南瓜。那个时候经常听到有妇女骂坡，多数是嫩南瓜被摘了，能够值得放下脸来大骂一通，估计嫩南瓜真的油大。

我选的地是在我家柴坡中间，两边坟头多，敢去的人少，因为我家祖坟在那里，又是我们家的坡，那时的我，居然觉得就是有鬼，也不敢欺负我～你还想不想在我们家坡坡上住啦！

在一个周日下午，我偷偷的来开荒种地。选在我幺爸那边的开阔地，那里虽然杂草丛生，但树木不多，阳光充沛，适合种作。农村孩子，自然也懂这些。镰刀锄头齐上阵，手背挂流血，手掌打起泡。终于平整出来两米见方的空地。

家里南瓜籽挺多的，墙上，柱头上，都糊着有，那个时候没时间整理南瓜籽，切南瓜时，掏出瓜瓤，随手一抹，干了再弄。挑选十几粒饱满的，在门前桉树下的空地开始了育苗。用刨花生的爪子松土，轻轻的平铺，细细的泥土掩埋着，泼上粪水。没等几天就出了芽，我还用瓦片给它遮住阳光。南瓜秧真算得上茁壮成长，很快就超出了瓦片，于是我用树丫给它遮阳。

移种并不复杂，管理也不困难。难的是她开了花，却不结果。本来是一个秘密，我还是侧面问了妈妈，她说，那个是公花。于是我每天放学都要绕道去看看，看看盼望的母花，有没有出现。绕道而行，是怕小伙伴知道了她的存在，打她的歪主意。

南瓜长势喜人，绿莹莹的铺满了那一片山坡，因为我在每窝下面埋了小半筐兔儿粪。怕踩破南瓜藤，远远的瞧，发现了几个隐藏的花朵，扒开居然瞅见乒乓球大小的一个果！！！那种喜悦无以言说，估计相当于现在有些人医治好了不孕不育！！！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发现她就那么大，几天后好像还是那么大！藤却天天见长，一直挂到了悬崖边上。

那年半期考试不错，我和姐姐分别都是班上的第一名。拿到奖状那天傍晚，妈妈问我们要怎么样的奖励？我们居然异口同声的说：“今晚吃面吧！？”妈妈笑着点点头。却为用啥做配菜而发了愁，那个时候绿叶菜好像不多。因为不可能直接吃面，我估计要吃饱的话，那时的我们一个人能够吃一斤！我突然想起我的秘密基地来了，笑逐颜开～你们等着！

飞奔上山，夕阳灿烂，高低起伏的山，漫山遍野的绿，炊烟袅袅，随风四散。油菜黄了，野桑果还青红色。

原来不见长的南瓜，已经半大了，敦实的突兀在南瓜藤中间，有谁奈我何的气概。扒开藤蔓，错落有致的排列着无数个油亮亮，绿莹莹，蓝花纹的嫩南瓜！哈哈哈，我好喜悦啊！她们是那么的晶莹，那么的喜人！都眨着眼睛，舞着小手，好像在喊：我长得多乖，我长得多可爱！要摘下来，中断她的生命，让我好生为难。逐一浏览，总想找出哪个的瑕疵来，好理所当然的把她灭了。却感觉各有各的妙处，优点。

踌躇半天，都舍不得，终于没有下手。慢慢走下坡去，又回头再上来，想好了吃南瓜面，肯定是要牺牲一个的！

刚要上了几步，突然发现，悬崖边上有一个嫩南瓜，两斤左右。模样超过坡上的所有的可爱，可我找到了一个充分理由：我不摘，过路的人也会摘去，悬崖下就是一条翻山的必经之路。

拎着南瓜回家，妈妈坚决不煮，因为她怀疑我偷的人家的。我怎么说他们都不相信我一个能够开荒种地种瓜得瓜，妈妈半信半疑的让姐姐跟着我去我家坡上证实一下！

回家时，妈妈已经做好了嫩南瓜配菜的面条，清香不亚于莴笋，而汤上清清楚楚的浮着一层油，红辣椒，绿南瓜，微黄的本色挂面慵懒的蜷伏在中间。喝一口汤，嘴唇上油油的感觉，真好！在我们那个一个月都难得吃一回肉的时代，相当于打一个牙祭，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那色，那香，那味，至今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