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心安

父亲的脾气很暴，小时候，我不敢多说话，每次跟他说什么，总是格外小心。

爷爷去世的第二天，父亲坐在门前看着屋前的大山，沉默很久，抽完烟后说：

“我和你妈供你读书不容易，你要好好学习，走出大山。”

我很反感父亲这句话，听到这句话，总感觉到一股无形的重力压的让我喘不过气。

我不敢懈怠，总怕一不小心会辜负父亲的期望。

拿着自认为很满意的试卷交到父亲手中，迫切希望能被夸赞几句时，父亲却说：

“为什么不仔细？为什么不是满分？凡事要认真，这样才能对得起我们，不努力，难道你想在山里待一辈子吗？”

我很失落，认为父亲对我太苛刻，我怎么努力，总是得不到他的认可。

同学来找我玩，被父亲严厉制止，是那么不近人情。

他说：“玩是会上瘾的，一旦上瘾，学业就废了。”

我喜欢画画，父亲当着我面撕掉画纸，画笔也会被他全部踩断。

他说：“学这些能当饭吃吗？只有好好学习将来才会有出息，才能走出大山，画画只会浪费钱，浪费时间。”

我又气又委屈，跟父亲吵了一架，跑到很远的河边坐在那里哭了很久。

父亲找到我，以为会给一丝安慰，结果却劈头盖脸的一顿凶，说家里供我读书非常不易，为什么不去理解，不懂得知足就算了，反而还做这么出格的事情令他们担心。

在我看来，父亲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想让我成为日后他可以在他人面前神气的炫耀品。

当然，也很不理解，为什么非要让我走出大山，走出这座祖祖辈辈生活的大山。

后来，要去更远的学校读书，那天父亲送的我。

安顿好后，父亲提了一个袋子给我，里面是一些零食、水果，还有一本新画册和几支画笔。

临走时，父亲眼睛红红的，他说：“缺钱不要憋在心里，跟我……”

父亲说了一半停顿了，过一会说：“跟你妈说，我打给你。”

那一天的风，很大，父亲眼睛似乎吹进了沙，我看见背影的他在不停的抬手擦着眼睛。

后来，我跟我妈聊天埋怨父亲，我妈告诉我，其实父亲看我成绩考的很好，心里很高兴，只是怕我骄傲，所以话才那样重着说。

踩断画笔那天夜里，父亲偷偷起床一根根黏好，并用胶带粘好了画纸，说画的很好，只是父亲一辈子要强，所以一直没拿出来，悄悄藏在里屋的柜子里。

那天，我跟父亲吵架跑出去了，父亲四处找了好久，摔了好几次，回去时身上多了好几处淤青，手也擦破了皮。

我这才知道，这一切是因为不善言辞的父亲不知道怎么去表达情感，或许只能以一种他所认为正确的另一种方式表现出来。

只是这种方式很伤人心。

后来，家里的二爷去世了，生的急病，在送到医院还不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已经走了。

处理完二爷的后事后，我爸坐在门前的石凳上，抽着烟，语重心长地说：

“你爷爷也是没来得及送到医院就走了，不光你爷爷，我们这里好多人都是……”

此时，我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让我走出大山。

只有走出大山，才会心安。

而父亲的心安，却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