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和乞丐

  六子烦躁不安的跪在冷清的街道一旁，低着头看着一个破碗，不停的喊着，大爷，大姐们行行好，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赏我点吧，给口吃的就行。每当有人从他身边走过他就大起声来，用着仅存的力气想要换取活下去的希望，就这么一上午，没有讨到半滴粮食，想要愤怒的大喊，可是他不敢，他还要活呀，可是冬天将近了呀，破烂的衣裳裹在身上，仿佛是垃圾堆在了本就僵硬冰冷的垃圾桶上，一点屁用也没有。

    泛黄的叶子，吹呀吹，吹落在了六子蓬松且流散着前夜剩饭味的头发上，那是这个城市将要凋零的枪火声。六子对这个城市没有一分痛恨，因为活着，谁都不容易，谁又会在意下一个死的乞丐是谁呢？每年当枪声响来，总会有人从土上不再醒来，从土下睡的深沉。

  六子这个时候知道，自己该要做出一个选择了，每天都会有捕快巡逻，以便来检查对这条冷清的街上外来的人，因此他呼吸更加急促了，他是个外来的人，乡下的人，要么病死了，要么饿死了，要么冻死了，他该怎么办呢？他要怎么办呢？

  六子的愿望并不是特别的高尚，也不奢望自己能够温饱，只是想要有个活下去的盼头，他不想榜上有名，一群人吹吹打打，一群人对他笑脸相迎，他不想妻妾成群，每日快活，不思三餐，只想着春宵苦短，，他不想山珍海味，口腹之欲，天上飞的，海底游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奇珍异兽，等他下筷，他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他只想熬过这个寒冬，哪怕只熬过今天也好。这成了这个城市里一个乞丐的奢望，更何况是那么长的一个寒冬呢？

  多年来，他逃到东城然后被赶到西城，他所想的也只是温饱和居所而已。还好他在县衙见监牢里还能凑合，像他一样的人，说多也多，说少的话，也只有那些有钱的，当官的，才能穿上厚厚的棉袄，然后喝上一碗滚烫的羊汤，吃上一口冒着热气的馍馍。六子也要为自己还能继续活下去做些安排了，昨天他找了个乱葬岗，道了声，得罪，然后抢了死人的席子，裹着睡了一宿，就这差点冻个半死。因此在他的想法之中，那个虽然也会冒着冷气的监牢成了他唯一所想的宝藏，他诅咒这世道，不让想他一样想活下去的人，艰难的活下去，他没有那么多想法，有口热汤喝，别管有没有油沫，有个饼子吃，别管能否下咽，这些当差的，还怕，满街都是乞讨的人，脏了他们早已脏的不成样子的城市。不想谁会施舍这平凡的人，还是乞讨的人，为什么不减些税呢，为什么不能赈一下灾呢，为啥就没有人看到已经冻死人了呢，说当过官的人，不是人，也不行，毕竟鬼知道，上面有没有人看到底下还想活着的人，就算有个信能盼一下吧！

  一旦准备去牢里呆上一个冬天，那么就好好的做一下规划吧。要想实现自己的想法，有很多可行的办法，其中就是去找个餐馆吃上一顿暖和的，接着说自己身无分文，被打一顿，可是自己怎么进去呢，这么一身，一看就是乞丐呀，估计还要白挨一顿打。那只能先去偷身衣服了，说走就走。

  六子起身，然后拿着自己的破碗，沿着墙根走，这不太平坦的路上，差了一双裹脚的鞋，他走向了街角，准备找家没人在的小门小户，偷点衣服，挨家挨户敲着门，讨一口饭吃，只要没人应答，就翻过墙去，找身衣服。

  六子根本没想过自己是否能翻过墙去，饿的头昏眼花的，上哪去偷呀，身上一点气力也没有，瘦的就剩皮包骨了，准备翻墙，就摔了一个跟头，万幸没有翻过去，倏然，听到院里有狗的声音传来，看来也是因为我浑身散发着凄凉到顶的死气吧！

  六子想着自己可能要在今夜的无情之中流失，从此不再看到明天的太阳了，从此不再看到那本就清凉的街了，可是这样不甘心呀！得，艰难的爬了起来。

  这个时候，天色昏沉，各家已经亮起了烛火，炊烟也早就升的高高的，拽都拽不下来，六子想要对着门里的人大叫，不知怎么就骂出声来，忽然里面有人打开门走了出来，先是推了六子，六子很轻易的跌倒了，然后又拳打脚踢一番，准备把我交给捕快，真是该死的外乡人。

  他们很容易的把我架了起来，然后拐了几个胡同，走了几条街，把我扔到了县衙门口，捕快听到动静就出来了。问清了缘由，也不再管我，说找条河扔下去吧，好好洗个澡，这县衙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县令此刻正值下散衙，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这还是个人呢，北城有个寺庙，扔那把，阿康你跟着去吧，指着一个捕快说道。

  阿康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扛起了六子，就往北城走，他似乎没想把六子送到北城，扔到了一个街角，就钻进了一个巷子里。六子饿极了，也正好看到有一个卖馒头的，那老板回屋取东西去了，得了一个空，六子不知从那里有了力气，猛地站了起来，跑向了馒头摊，抓着馒头就吃，估计是饿出了病，也没想着跑，吃了两个然后被噎着了，里屋的人出来，也不慌不忙的，顺手抽了一根棍子，一句话都没说，就往六子身上去打，六子也是幸运，被打的吐了出来，救了他一命，他就跪了下来，抱着老板的大腿哭着，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擦着鼻涕，好不难过。老板也可能不忍心了。阿康从巷子里又钻了出来，问清楚了缘由，似乎不想再针对六子了，就掺起六子来，准备把他送到寺庙过一夜。

  六子和阿康到了寺庙，庙里的和尚，看到捕快送来了一个乞丐，也没问清缘由，告诉我今夜可以在拆房将就一宿，明日天亮就走吧，阿康也回了。六子不打算就这么熬着，准备筹划点什么。

  夜里的风极冷，像是从冰窟窿里刚逃出来一样，虽说在柴房，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又不可能点上柴火取暖。他准备出门找点暖和的东西。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佛像的大殿，他也不认识这个寺庙供奉的是哪尊菩萨，他跪了下来，他说不清，只想找个能听他诉苦的人，说那么一两句，流着泪，磕着头，不停地磕着头，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些什么，，就这么跪着，一直跪着。

  第二天，庙里的主持看到了六子这么一个乞丐，也没问是不是跪了一夜，让个小和尚端了一碗热茶，给六子，又拿了个饼子让六子吃，六子似乎看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到。主持说，你和菩萨有缘，可是我们寺庙却和你无缘，你懂吗？六子不懂，也不想去懂，点了点头，嗯，我一会就走，非常感谢你们救了我一命，如果我能熬过这个冬天，我会来上香的。主持也没说话，道了一声善哉，敲了一声木鱼。六子走了，从庙里出去了，不知走了几条街，大概是忘记了昨天自己讨饭的碗了吧！

  六子准备找条河，然后就此结束自己这荒唐的一生。辗转了几条街，钻了几个胡同。终于找到了一条一直流淌着的冰冷着的河。他刚想下定决心跳了下去，忽然看到了河面噗通一声，好像有一个倩影，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女的跳了下去。六子没反应过来，可是他此刻已然无法决定自己的生死了，他也跳了下去，他不是为了自己去死，他想为了别人能活。他拽着那个人，用尽了后半生的力气拽着，终于把她拽上了岸，她不知道如何就她，就大喊着，救命，救命，有人围了上来，有懂医的人，也有懂织布的人，也有懂做饭的人，也有懂法治的人……他们救着那个姑娘，六子好像再也挺不住了，倒了下去。好像没人看到他，他醒来后，发现自己在一张床上，一张不软，就是很硬的床上，一个六十模样的老头进来了，感谢你，救了小女，别的不说了，可以让你从明天开始当我店铺的伙计，管吃管住，但是不给工钱。你接受吗，六子似乎被这莫名而来的惊喜冲昏了头脑。可是浑身没了力气，他想变成一个普通人，去他妈的世道，去他妈的冷清，他要大摇大摆的走上街去，他要挺直腰板的活下去，他要光明正大的一直走下去，他提了一下气，说了声谢谢！

  六子想要去街上，然后和未来的掌柜告了一声别，到街上看看，好好地看看，他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气，他想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看看这个城市，好好地在这条街上，踩上一踩，他有了鞋子，他有了自己活下去的勇气了，他不用再奢求什么了，他已经可以活下去了，他能够自己活下去了，他能够在这恶狠狠的寒冬之下活下去了，他能够不再不停喊着，大爷大姐，给口吃的，给口能活下去的吃食吧，他早就忘记了那个破烂的碗了，他想要征服这座城市了，他想要把自己曾经所忍受的东西，都他妈见鬼去吧，毕竟很快他就有了住的地方，可以每天吃的温饱，还能有着自己想做的事情，他可以做很多事情吧……

  六子仿佛听见有人在叫他，一看是昨天搀着他去寺庙的阿康，他看着阿康年轻的脸庞。

  “你在这个干什么？”阿康问道。

  “没干什么”六子似乎有点胆怯，他毕竟此刻还一无所有。

  “那就跟我走吧！”阿康说道。

  “台下之人可是乞丐六子”县令拍着惊堂木义正辞严、一本正经、中气十足的喊道。

  “贱民是六子”六子回道。

  “那就，结案，小民六子，判三个月，即刻执行。”县令没问也没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