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升,准备用照明弹。”
“是。”郑玉升在得到魏刚命令后从弹袋里拿出一枚照明弹捏在手中。
“擦着地扔过去。”
郑玉升闻言弓腰把手中的照明弹掷出。如同在黑夜里扔出一块石头一样,五人谁也没有看见它落在了哪里。很快,一声引信被弹开的咔哒声传入了他们的耳朵。
“快闭眼。”魏刚喊道。
超高强度的镁光在嗤嗤的燃烧声中将整个地下空间照得一片通明。在这种近乎于白色的火焰中刚才还有恃无恐的鼠群一下子瑟缩不安起来,纷纷寻找角落躲藏。
五人一直等到燃烧声不怎么剧烈的时候才睁开用手遮着的眼睛,毕竟在这样近的距离谁也不敢直视这种高强度的手抛型照明弹。
他们在炫目的白光中将这间地下暗室一览无余,但就在他们看清眼前的情景的时候,却无一例外地倒吸了口冷气。
一种阴冷而惊惧的死亡情绪瞬间凝结在了众人的脸上,虽说长期的实战经历早已让他们对危险和意外有一种天然的预警和心理准备,但此时他们却依然震惊不已,甚至意外得足以让自己的眼珠子掉下来。
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不计其数的武器弹药。
密密麻麻的子弹枪支和手榴弹以及颇有些数量的炮弹整齐地码放在地下室里。虽然已被封存不知多少年,但那些弹药的状态却看起来很好,完全可以上膛击发或者填弹发射。这分明就是一个弹药库啊。
魏刚看着那枚使劲燃烧着的照明弹脑子里瞬间短路了好几秒钟,因为它距离最近的弹药箱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倘若不是这一米的距离的话,恐怕五人早已被引燃的巨量弹药给炸成了肉末。也辛亏郑玉升是贴地投出的,这才使得照明弹没有滚出多远,加之大量的老鼠挡在地上肯定也阻碍了弹体的滚动,总之几个人的运气好到了让人以为他们是在作弊。
然而更令他们震惊的是,在这间弹药库的正中间还摆放着一张太师椅。椅子上一个身穿旧式军服的男子撇着八字腿稳稳地坐着。五人几乎在同时将枪瞄准了对面的人影,但很快他们又垂下了枪口。因为在他们看到的是一具裹着军装的白森森的骷髅。虽然明知这具骷髅不会对自己产生任何威胁,但那两只死死瞪着他们的空洞眼眶仍然令几人心生寒意。
“这,这是……”王大成口齿不清地说。
“一具尸体。”魏刚回答。
“什么人这是?他怎么会被密封在这种地方。而且是被从外面。”王大成又说。
“你看到他身上穿的军服没有?这是国民党军队的制式服装。”郑玉升往前走了两步说道。
“国民党?不可能吧。”王大成惊讶道。
“怎么不可能?”魏刚看着一脸疑惑的王大成继续说道,“看来你的军事历史的确是该补补了。”
“啊,你是说——中国远征军?”王大成恍然大悟般叫了起来。
“对,当年中国远征军有一部分就是在Z国境内对法西斯作战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地方应该是他们的一个驻军点。因为如果仅仅是为了防空袭的目的而建造的话是不会在如此一个远离人烟的深山老林里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挖这么大一个防空洞出来的。况且据我们手上的资料显示当初建造的时候参与者大多是一些华工,试想一下在那个动乱的年代除了军方还有谁能召集起来这么多的华工?还有这些枪支弹药,大多数是二战期间的美式货,国名党军队的标配。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防空洞在修好之后部队并没有驻扎进来,因为截至目前除了这个弹药库之外我们没有发现过任何有部队在此活动过的痕迹。”
“可是他怎么解释,难不成是国名党军队专门留下来看装备的?”
“我看不像,这个弹药库已经被很好的密封隐藏了起来,根本不需要有人来看管。否则的话只会适得其反。就像你在地里埋了一样东西,然后天天在那里守着,这样就是别人不想知道地里有什么东西也难。你再看这个人……”魏刚的话还没说完强光弹就烧完了,室内的光线越来越暗,从仅仅能够看清物体的轮廓到跌入完全的黑暗只用了一分钟时间不到。
咔嗒一声有人按亮了手电筒。
“这个人很明显没有挣扎过,这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几乎不可能,被封存在黑暗窒息的狭小空间内就算是自愿的也会在求生的本能下挣扎一番,再说了封住那道门的墙并不是很厚,要想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能够如此坦然地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待死亡降临的唯有死人才能做到。”
几人一听,都屏息敛气地注视着那具骷髅,虽然已经没有了肌肉和筋络的维系但他还是紧靠在太师椅上保持着他原本的姿势。
“如果那样的话,他们干嘛要将一个死人封在暗室里?为什么不找个地方埋起来。”
这次魏刚变得沉默了。
“事实上咱们正站在他的墓里。”从台阶上面传来了骡子的声音。
“你还记得咱们刚才进来时候的那些柱子吗?那些写有名字的都是牺牲华工的墓碑,他们的尸体就被浇筑在里面。其实这个也是将他埋葬在了这间暗室里。我们实际上是身处在一个巨大的坟茔之中,里面还有外面到处都是死人。”
“我靠,幸亏你昨晚上没有告诉我这些,否则说啥我都不在这里面过夜。”王大成惊呼。
“这有什么好怕的?你最应该害怕的是那些东西。”魏刚指着尸体后面的武器弹药。
“咱们离死就差一点啊。”郑玉升后怕道。
“现在怎么办?”简方说。
“此地不宜久留。赶紧出去,要是不小心引爆的话咱就完了。”魏刚招呼着大家往外走。
骡子在上面探头进来看了看,见几人往外走了遂又闪身出去。刚才躲在角落里的老鼠重又在地面上聚集起来,但在受到强光的惊吓后不再像之前那么凶相毕露了。
“咱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吧?”简方望着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的弹药库入口说。
“玉升留下来准备爆破,其他人先出去。”魏刚下令道。
郑玉升闻言解下身后的背包开始准备爆破作业。
剩下四人先到睡觉的地方把所有东西都拿上然后才往防空洞外面走去。洞外光线迷蒙,太阳正准备升起,有些要刺破黑暗的样子。
“准备好了吗?”魏刚在步话机里问郑玉升。
“还有一分钟。”
“小心点,我们在外面等你。”
“好。”
不一会儿从防空洞里传来几声沉闷的爆炸声,与此同时郑玉升带着一阵气浪跑了出来。
“炸掉了?”魏刚问。
“嗯。”
“确定不会再被其他人发现?”
“绝对不会,那周围的支道都坍塌了,埋得死死的。”
“好,那咱们走吧。”
五个人朝着黑乎乎的洞口看了看后转身向着影影绰绰的树林走去。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虽然空气中还残留着湿漉漉的气息,但路却比夜里好走了太多。
按照之前的计划五个人必须得在十二点之前找到那条隐藏在密林深处的道路。尽管有北斗终端的实时导航,但为了保险起见骡子还是不时拿着地形图对照周围的地貌。
全身披挂的五人像是敏捷的猫科动物般穿行在茂密的丛林中。虽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但他们头顶密密匝匝地覆盖着的枝叶却将光线全部挡去了,只有偶尔在枝叶交错的缝隙间才会插下几道明晃晃的光线。长时间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中行军极大地耗费着人的体力,但他们中却没有一个表现出疲倦的样子。只有在遇到实在无法通过的障碍的时候才会停下来开辟道路。
“还有大概五公里。”在走了不知多长时间后前面的骡子回头说道。
魏刚嗯了一声表示明白。随后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想从这种压抑的昏暗中逃离出去的欲望强烈地催动着他们。沉寂的密林中唯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此起彼伏,除此之外俱无声息。
简方走在队伍的中间,浓重的雾气在他手中的突击步枪上凝结了一层水珠,他拿袖子擦掉,然后又紧了紧背囊。尽管他并没有觉得有多累但骡子的话还是鼓励到了他,毕竟在这种沉闷又压抑的昏暗环境中任谁也不想多待。跟着前面的人他也加快了自己的步子。
昨晚上过夜的山谷早就被他们甩在了身后,眼前是平坦的林地,厚达半米的落叶和树枝形成的土层散发着腐败的味道,这让简方的鼻子很不舒服。他闻着那味道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到了。”郑玉升举手示意大家停下来。
“不会吧?五公里这么短?”王大成问道。
“才两公里不到。”骡子看了看手中的仪器。
“到了,没错的,跟我来。”
郑玉升说着扒开左边的树枝从一道灌木丛中钻了过去。
灌木丛那边有一条清浅的小溪,溪面上斜搭着一棵长满青苔的树干,郑玉升先自己上去试了试,见没有问题遂招呼大家都跟上。他们从树干的另一头跳下,然后沿着溪流往下游走,在走了差不多两百米的时候,众人随着溪流转过一道弯。河湾那边的空间一下子开阔了许多,虽然参天的大树依旧遍布周围,但头顶的天空却好歹能被看见了。此时已将近中午,经过一夜雨水的洗涤,天空蓝得像是倒扣着的大海。简方如释重负般把目光眺向远方,那种视线受阻时的压抑感总算得到了缓解。与密林中不同的是这里的空气也开始流通,不再是那种凝滞的有如油脂一般的气体。他贪婪地猛吸了两口这种空气感受着肺部的充盈和舒爽。
“快到了吗?”简方缓缓吐出肺里的空气问郑玉升道。
“你现在脚下的就是我们要找的路。”郑玉升说。
“你没记错吧,这也叫路?”王大成望着长满荒草的地面喊道。
“那你以为咱们是在找柏油马路吗?要想在这样的雨林中造出路来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你知道雨林中植物的生长速度有多快?就算你造出一条路来也很快会被植被给覆盖掉。因此所谓咱们要找的那条毒路,只不过是毒贩发现的比较好走的路线而已。”
“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至于还跟之前一样吧,那样的话就是一个星期咱也走不出这片林子啊。”
“放心好了,虽然这条路跟大家想的不太一样但走起来还是不用费多大劲的,因为这条路在毒贩常年的活动中已经避开了所有的障碍和险阻而且还算得上是捷径,比起之前在林子里乱转绝对算是高速公路了。走这条路咱们肯定能按时到达。”郑玉升满怀信心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全速前进。”魏刚下令了。
几人不再说话连忙加紧步伐行进。诚如郑玉升所言,前面的路越来越好走。虽然依旧在林子中行走,但这条路线上树木的密度却远远低于前面的已经走过的路线,明亮的光线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很快就将刚才的一身潮气给驱走了。
从穿越那道灌木丛开始队伍前面的领路人就变成了郑玉升。他仿佛是在凭着本能一般穿行在方向难辨的树林之中,既不需要导航设备的指引也不需要驻足确认方位。那副毫不犹豫一个劲地往前走的样子让人以为他在这条路上已经走过八十遍似的。
出于保险起见,骡子在跟着郑玉升走的同时也拿着手中的导航和地形图不断对照现地,好几次当他发现郑玉升走偏路的时候都想叫他停下来,但不等他开口郑玉升又带着大家回到了既定路线上。等他再回头看时才发现原来刚才的偏离是郑玉升在带着大家绕开某处障碍。这让骡子既感到惊奇又觉得钦佩。他索性把手中的设备放入包里放心大胆地跟着郑玉升走起来。
时间接近正午,太阳直射头顶,林子里面比刚才明亮了许多。郑玉升带着大家又穿过了一处峡谷。在不远处的崖壁上几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大鸟拍打着翅膀对突然闯入这处安静之地的几人表示着不满。郑玉升沉默地带着大家来到一处向阳的山坡。山坡向阳且没有树,明明丽丽地开着许多的五颜六色的花朵。
来到山坡上后,郑玉升停住了脚。
“刚哥,咱们能不能在这里了休息一下。”他转声向魏刚说道。
“最好还是再往前走走,毕竟咱们时间紧迫啊。当然你如果累了的话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再走。”魏刚有些为难地说。
“你放心我保证带着大家提前到达预定地点。”
听他这么一说魏刚也不好再坚持,只好命令大家解下装备原地休息。
“来来来,把吃的都拿出来,咱们顺便把午饭也吃了,后面就不停了。”魏刚说。
众人闻言纷纷从背囊中取出单兵野战食品。
“头儿,你说着些东西多少年了都不带变的,七八年前咱们就吃的这些东西吧。得,现在还是这些。”王大成举着手中的东西向魏刚抱怨。
“有吃的就不错了,不然让你自己到林子里找吃的去。”
“唉,你还别说,还真不如让我到林子里自己去找吃的呢,弄不好整只野猪啥的回来给你们开荤。”
“行了,你也就是个吃老鼠的命,要不是你要闹着吃老鼠,我还能多睡会儿呢。”简方说。
“我吃老鼠咋了,这深山老林里的老鼠绝对算得上上等的野味,不信你问玉升,他绝对吃过。是不是啊玉升?”
王大成问完却没等来郑玉升的回答。他扭过头看着背对着大家伙独自坐在地上的郑玉升不禁一阵纳闷。
“我说你是真累了还是咋的?怎么也不说话了。”
他起身凑到郑玉升面前想看看他在干啥,但这一看却把他惊了一跳。
只见郑玉升在面前的一个小土堆上插了三炷香,然后从怀里掏出几块小孩子吃的饼干和一个汽车玩具放在前面。他拿着打火机想把那三炷香点燃,但一连几次都没有把打火机打着。
“我说,你这是干什么?”王大成拉了一把正目光悲切地望着土堆发呆的郑玉升。
其他人闻声也纷纷向这边看来。
“怎么了,玉升?”魏刚关切地问道。
“就是,怎么了啊玉升?”大家急问道。
郑玉升抬起呆滞的目光看了看围着他的人,半晌才冒出一句话:
“这是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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