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遥远的小山村

作者: 林清萓 | 来源:发表于2018-12-19 20:30 被阅读11次

1

从梧桐镇的一个岔口往前直走,大约六七里的行程,一个秀美淳朴的小山村,便如一幅徐徐展开的画面映入眼帘。

由于四面环山,绿树围绕,它的名字叫做灵秀沟。从东到西,有五十多户人家零零落落地散布于这个村庄之上。

村子的西头,住着一户人家。三年前,它的主人是一个驼了背的退伍老兵—磊娃——当然,这是大伙对他的昵称,他的全名叫做任景磊。

磊娃是村里出了名的干家,一个辛苦勤劳了一辈子的庄稼人。农忙时,天还没亮,他就起早下地干活。中午有时也顾不上回家吃饭,在地里随便吃点带来的食物,凑合着就是一顿午餐,然后继续埋头苦干,直到天黑方才起身回家。

磊娃有一个小姑娘,非常害羞而又安静,名字叫做喜儿。每当磊娃向别人提起喜儿时,总是拉长了声音,快乐而又自豪地说: 我们家喜——儿……,言语之间,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喜儿小时候,妈妈每天要去邻村的食品厂上班,大多数时候都是磊娃来照顾喜儿。每次出去玩时,磊娃只要一蹲下去,喜儿就会条件反射地爬上他的背,爸爸那如山般的脊背,成了幼小的她心中强有力的依靠。

关于童年,喜儿最初的也是最温暖的记忆,大概就是那个带着白色盖子的浅紫色奶壶吧!那时候爸爸每天都会往里面盛满了温热的牛奶:醇厚、甘甜、香浓。喜儿从爸爸手里接过热乎乎的奶杯,暖暖地捧在手心里,心也随之乐开了花。后来,长大了,牛奶的味道成了喜儿的最爱,也成了伴随她一生的记忆。浓浓的奶香,散发着温暖的味道,那是爸爸对她无言的深沉的爱。

2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在长年累月的劳碌中,磊娃飞快地老了下去,他的背也越来越驼。

三年前初冬的那一天,天空中阴云密布,异常凄冷,就是在那一天,被病魔折磨数年,瘫痪在床一年之久的福娃,突然在痛苦中撒手人寰,永远离开了他最亲爱的家人。

那一天喜儿和妈妈悲痛不已,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一任泪水流淌成河,直到哭得不似人形,喉咙几近干哑。可哭有什么用,一切都无济于事,什么也无法减轻磊娃的离开带给她们的悲伤。

在爸爸刚去世的半年里,喜儿几乎是天天以泪洗面。每次一想到爸爸,泪水就情不自禁地顺着脸颊直往下流。多少个午夜梦回的时分,她梦到爸爸在梦中亲切地唤着她的名字,梦到爸爸在南山坡下的河滩边种地。她惊喜地难以置信,飞快地奔跑着,去告诉妈妈,告诉二姑,“我看到爸爸了,就在南山坡下,他还好好地活着呢!”

可是,待到梦醒,一切皆空。唯留她一个人独自在那伤心,惆怅,泪流。

满腹的心事无人可诉,不如说给纸和笔听,字里行间载满了她深深浅浅,浓浓淡淡的伤悲与思念。悲伤抑或凄美,那是一份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记忆,那是她对爸爸最深切的思念: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没有亲身经历过那种悲痛欲绝滋味的人,永远也无法体会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爱有多深,痛就有多彻及心扉,一样绵延不绝的还有那如丝如缕,无尽悠长的思念。

随着你的离去,我的心里从此有了一个缺角,没有谁可以填补,更没有人可以替代。有一种痛是那么地刻骨铭心,绵延不绝;有些人一旦离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心底里从此多了一份不可名状的沉重和悲痛,就连快乐也都变得不再那么纯粹。

在岁月的洪流中,在时光的罅隙间,悲伤和孤单像野草一样在肆意地疯长蔓延,像幽灵一样盘旋萦绕于我的心间。悲伤有多浓墨重彩,我就表现地有多轻描淡写,生命中需要承受地好像越来越重,我反而渐渐地把一切看地越来越轻。

一路走来,一路离别,曾经的那些美好都一一随风而逝,散落在了时光的隧道里。空中依稀还残留着您的音容笑貌,那些欢声笑语和美好纯真我会用心珍藏。我最大的优点和缺点都是记忆力太好,所以不用担心我是否会忘了您,我会永远记得您,您是否偶尔也会想起我,想起这个您最疼爱却又时常让您生气的不孝女儿。

现如今,思念成了我唯一可以见您的方式。那随风而逝的过往,那无法言说的悲伤,在时光里、在梦里、在空中肆意地飞舞飘扬,纷纷扬扬,飘落凋零,一如我漫天的思念在纷飞。您的模样渐行渐远,越来越模糊,依稀中还记得您那闪烁着善良和智慧的眼睛,就是这双眼睛照亮了我的生活,曾给予了我那么多的温暖快乐,它散发着人性中最温暖最和善的光芒。

如果可以重来,如果有来生,我真的不愿这样 ,只有在回忆里,在思念中才可以看见您的音容笑貌,多想倾其所有去避免这无奈的遗憾和思念的煎熬。可惜,没有如果。有些事情仿佛早已注定,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却怎么也无力挣脱这命运的枷锁。在夜里、在心里、在梦里我一次次地见到了您,您是否听到了我痛彻心扉的呼唤,是否感受到了我绵延不绝的思念?

想您,念您,却再也见不到您!有些人,有些事,已成了心中永远的一道伤,结了痂,疤痕却永远都不会消失。漫天飞舞的落花,随风飘零,落地成伤。渐渐地,我爱上了凄美而又寂静的一切,爱上了这无常而又悲伤的人生。但愿悲伤也是一种别样的凄美,这样对我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仁慈的慰籍。

抬起头,不远处的天边飘来一抹淡淡的橘黄色的云朵,一如小时候家里屋内那橘黄色的灯光,柔柔地,暖暖地,散发着温和而又不刺眼的光芒。我仰望天空,恍惚间看到了多年前灯光下的您,那么仁慈 ,那么温暖。天涯咫尺,静静地,我又思念您了。

3

院子里那颗枝叶繁茂的大杨树早已不见了踪影,知了年复一年,依旧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一同叫着的,还有那可怜的科傲弟弟,它依然在无望地等着王刚哥哥叫它回家。

在一切仿佛都没有改变,却一切都已经改变了的时间的罅隙,在时光的这头,喜儿一个人坐在老家的院子里,看秋天的树叶在眼前一片片纷纷飘落,恰似那悠悠岁月在诉说着过往的故事,如怨如泣,如歌如诉。

仍记得室内屋顶上挂着的那盏昏黄色的灯,在夜色下散发着柔和而又温暖的光芒,明亮而不刺眼。暖暖的淡淡的黄,柔柔的不刺眼的亮,伴随了她人生前十几年的岁月。

从前的灯光下,一家五口人常其乐融融地围在一起边吃饭边聊天,有说有笑。先是姐姐出嫁了,后来,没有了奶奶,再后来,永远也见不到爸爸了。到如今,只剩下喜儿和妈妈,偶尔聚在在这温暖的灯光下,想起过去,一种伤感而凄凉的感觉瞬间就会涌上心头。

出门在外好多年,到处都是蹭亮刺眼的白炽灯,每当看到柔和的黄色的灯光,莫名地,心里就会涌过一股暖流,那昏黄色的灯光里蕴藏着她儿时的回忆,也承载着记忆里那浓浓的亲情。

小时候午后的时光,温馨、散漫而又恬淡,喜儿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吃东西,碎屑掉了满地。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鸡争先恐后地向她围拢过来,喜儿又害怕又着急,哭喊着叫了起来。听到声音,是爸爸从屋里出来替她解了围,赶走了那群可恶的小鸡。

院子里再也见不到昔日爸的身影,空气中依稀还回荡着他从前的声音。物是人非事事休,而现在只有在思念中在梦中才可以见到他。

时光太过残忍,它带走了喜儿的至亲,催白了妈妈那满头乌黑发亮的头发。爸爸去世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再听到妈妈那熟悉爽朗的笑声。

妈妈说过她这辈子对谁都没有愧疚和亏欠,她信,所有认识她的人也信。岁月啊,妈妈是个无可挑剔的好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胸怀最开阔的人。所以,请你一定要宽厚地对待她,请让她老地慢些,再慢些。请让她健康多一些,笑容多一些吧!

4

渐渐地,不知不觉间,喜儿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年轻如初。身体上心灵上都开始有了衰老的迹象。当初那个眼神明亮,纯净灵动的小姑娘,已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沉净冰凉的眼睛,那眼睛里少了几分年少的意气和执拗,多了几分成熟的稳重和淡然。

当被检查出来有颈椎病的那一刻,瞬间她觉得自己真的老了。医生说,相对于她的年龄,她的病是重的。可是,她的心,对她的年龄而言,何尝不是老的呢?

当她不在佝偻着头,而是挺直背,抬头望着手机时,妈妈半是充满爱意半是开玩笑地调侃道,“现在不再弯腰低头看手机了? ” ,边说边模仿着她以前弯腰低头的姿势,霎那间觉得妈妈很可爱。

这不是她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之前无意间看到妈妈在沙发上吃东西的画面,就像一个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小女孩,甚是可爱。忽然惊觉,不仅仅是自己老了,妈妈也老了。喜儿在一步一步接近成熟的同时,妈妈也在一步一步地迈向衰老,直到变成一个老小孩。

时光都去哪了?不敢多想,一想就觉得心酸,昔日的少年已变成了青年,而昔日的壮年已变成了老年。岁月不饶人,她们都在一天天地老去,直到消失不见,直到仿佛从未来到过这个人世间那一天。

妈妈大半辈子都是一个不修边幅,不爱讲究的人。年岁渐老,却讲究了起来,每天把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把屋子打扫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一尘不染。她知道母亲是在给她做榜样,想让她培养好习惯,以嫁地好一些,也真是难为母亲了。

喜儿很感激母亲对她所有的付出,她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理所当然,只是出自母亲的一贯的善良和慈爱。虽然现在她已经成年,可在母亲眼中,她永远都是一个孩子。

母亲总觉得对她有一份未尽的责任和义务。有时她也恨自己,都这么大了,还让母亲跟着自己操心,可她也有自己的苦衷和无奈。

生活从来都不容易,人生总是充满了太多的无奈和遗憾。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尽量让无奈和遗憾都少一些,再少一些。

现在妈妈已走出了失去爸爸后的阴影,也恢复了以前那豁达爽朗的性格,又是一幅有说有笑的样子。本担心爸爸离开后妈妈一个人会很孤单,可事实证明是她多虑了,妈妈的人缘那么好,怎么会孤单?

现在每天来家里找她玩的人简直是络绎不绝。其中一个常客就是邻居九十岁的老大娘,她几乎每天都会来转悠两次。每次她一到喜儿家,妈妈都是有接有送,生怕她磕着摔着,对她格外热情。妈妈曾对喜儿说:“你大娘年纪大了,一个人没地方去,也没人说话,她年轻时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拉扯三个孩子到大,没少吃苦,很不容易,现在都快九十岁的人了,当对她好一些。”

……

5

喜儿的家庭,是我见过的世上最平凡却最幸福的家庭,他们一家人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淳朴最良善的人们。

关于喜儿一家,还有太多可歌可泣的故事,想让我与大家诉说,无奈时间有限,就先说到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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