蛼螺

作者: 庞贝G | 来源:发表于2018-09-04 10:23 被阅读15次

    蛼螺

    1

    温暖的海风带了蓝足鲣鸟,它们湛蓝的身影划过天空,一头扎进暗流汹涌的深海,再探出头来,就会叼着银色海鱼,振翅而起,回到巢穴哺育叽叽喳喳的雏鸟。

    李末身上系着椰子树叶绞成的绳索,攀岩在陡峭的悬崖上。本该趁着成年鲣鸟出去捕食偷些鸟蛋,可远方海面上的风帆和桅杆,让他停了下来,扭过头去,注视着那艘刻着村落图腾的海船驶向远海。

    “喂,李末你个大笨蛋,又在看海船!抓紧偷鸟蛋啊,那群大鸟们回来了我可不管你”少女一边气鼓鼓的冲着悬崖下的李末喊话,一边捡起篮子里的海螺朝下扔去。

    “诶诶诶,别扔啊,就今天趁着退潮摸了点海螺,平日哪有这口福”李末双腿一蹬,敏捷的接过几个被谷雨那丫头丢下的海螺。

    “哼,要是你偷不到20个,那我晚上就不去给你送煎鱼了”谷雨笑着威胁着李末,但与其说是威胁,更像是娇嗔。

    李末听了,嘴角噙笑,慢悠悠的开始在鸟巢间摸索。虽说他动作很慢,但每次手起手落,都会夹着几颗温热的鸟蛋。他会避开已经孵化和快要孵化的,只偷走那些还未成形的,对此他有自己独特的技巧,根据蛋的温度和重量,他能在接触的一瞬间决定是否下手。

    这种无用的天赋,也只会出现在我身上了吧,李末心想,而在他的余光里,高高的桅杆还未消失殆尽。

    李末将慢慢一筐的鸟蛋系在一根细绳上,轻轻的拽了拽,篮子纹丝不动。

    “哎....这丫头”

    李末深深的吸了口气大声吼道“醒啦!笨乌龟谷雨——”他把最后一个音节拖的很长很长,直到装满鸟蛋的箩筐被慢慢向上拉去。

    “呼—”李末松了口气,海风从遥远的天边吹过来,带着夕阳的温度和隐隐约约的鲸歌,湛蓝的大海上映着柔和的日光,此起彼伏的浪潮相互追逐,发出愉悦的鸣叫。此刻的世界吵杂却安静,李末不再去想怎么才能变得强壮,也不去想如何才能捕到一只蛼螺,纷纷扰扰都理他远去,陪伴他的,唯有夕阳与头顶正在忙碌的姑娘。

    他的鼻腔能敏锐的分辨出远方的暴风雨和近在咫尺的鸟,可怎么也猜不对谷雨今天带的是什么味道的香囊。被嫌弃了几次后,李末特意在沙滩上捡香料,时常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被冲上沙滩,里面有晶莹剔透的瓶子,或是散发着清香的木材,他用自己灵敏的鼻子去分辨里面的味道,却总找不到与谷雨相似的,为此谷雨还笑话了他好久。

    “喂—李傻子,赶快上来啊,大鸟们都回来了”

    耳边传来了谷雨的声音,李末从自己的世界中醒来,再次看了一眼融化在夕阳中的桅杆,紧紧捏住绳索,开始慢慢的向上爬去。

    一只手攀上悬崖,还没等李末将另一只手搭上去,一双温暖的手掌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怎么这么慢,快上来啦!大鸟都来找你了”

    “那你快跑啊,还记得上次被大鸟啄哭的事吗?我跟它们老熟人了,你先跑,晚上再给我送煎鱼”

    “唔,那我可走啦”

    李末见没了声响,顿时松了口气,慢慢的从悬崖下爬上来,因为他怕自己身上的鸟粪会被谷雨嫌弃。

    “吓—没想到吧!嘿嘿,傻子李末,我怎么会丢下你,走啦走啦!”说着就牵着满身鸟屎,散发着恶臭的李末蹦蹦跳跳的朝观音村走去。

    被李末丢在身后的夕阳、鸟群甚至桅杆,都没有谷雨耳边弯曲的鬓角令他沉醉。

    2

    “师傅,我想娶谷雨”

    “那就去啊”

    “可我太瘦了,没法上船,没有捕蛼螺的机会呐”

    “那就吃胖点”

    “可我穷,吃不胖”

    “那就吃了我”

    “我.....”

    李末赌气的坐在床边,望着远处的观音村,在东北角第二间瓦房后,有个小巷,沿着小巷走,左手边第3家,就是谷雨的家。

    观音村在李末的北面的山坡上,黑夜里仅仅有几盏油灯依旧亮着,那是家里有人出海,留下祈求平安的【招魂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观音村里的孩子想要结婚,都需要一只蛼螺作为聘礼,成年的年轻人们,只有捕到一只蛼螺,才有娶亲的资格。

    李末在村长赵大富家里,见过他儿子结婚的场面。

    蛼螺有一人高,大多都是规则的球形,那只由村长儿子捕来的蛼螺已经被打开,放在院落中央,螺壳一圈围坐着尊贵的客人,赵大娘正在用锋利的刀片切割着螺肉上覆盖的一层皮,那是螺衣,将为新娘做一套贴身的衣物,而里面滑嫩的螺肉是用来生吃的,那团扭曲挣扎的肉团被死死钉在螺壳里,围坐在周围的众人眼睛冒着绿光,死死的盯着上坐的村长,等他切下螺肉最上层的油脂,一场盛宴就将正式开始。

    但李末没看到那一幕就被人群挤了出来,他艳羡的看着近乎疯狂的人群,心想要是我娶谷雨那天也能这么热闹就好了。

    “师傅,你说,为什么非得要一只蛼螺才能结婚,我会在悬崖上采集鸟蛋,会编箩筐,织网,我做到板凳能换2条煎鱼呢”李末一脸懊恼的说道。

    神像前,正在师傅低垂着眉眼,似乎并没有听到李末的抱怨,沉默的跪坐在坚硬的垫子上,纹丝不动。

    “师傅,你吃过蛼螺么?”

    “师傅,蛼螺真的给神的贡品么?”

    “师傅师傅,你整天拜的这个大家伙,就是神么?”

    跪坐的和尚赫然起身,左手猛然向李末探去,一把掐住他的咽喉,将他死死的抵在那尊大神身下的神座上。

    此时,袈裟带起的风,才将烛火吹灭。

    李末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一阵眩晕,还没回过神来,背上火辣辣的疼痛让他清醒过来,鲜血顺着他的肩胛骨流下,鲜红的血液流淌在金色的神座上。

    嘶哑的惨叫被师傅生生掐灭,喉咙深处只能发出“咕....咕.”的咳血声,黑暗中一双蓝色的眼睛盯着惊恐的李末,和尚用他沙哑的,如同吞了炭般的声音说道“不,我不知道我拜的是谁,也不知道我为何要拜”

    他松开了手,李末嘭的一声摔在地上。灼热的背部让他痛苦的在地上挣扎,浓稠的血液在神前积成小摊,李末不知为何,趴在地上,面朝神像,挣扎着,将这双沾满自己鲜血的手缓缓合十。

    “不知名的神啊,救救我吧....”

    和尚似乎被鲜红的血液刺激到了,他在寺庙中如幽魂般转着圈,好几次还撞在了花坛上。李末低垂着头,呆呆着看着自己合十的双手,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做了这个姿势,也不知道要这样做,但当师傅的眼睛重新恢复了清明,他也没有吭声,任由师傅将自己身上的衣物撕开,粗暴的用神前瓦罐里的灰尘洒满伤口。

    他不敢再问为什么了。

    后半夜,和尚枯坐在神前,地上血迹已干,一堆黑压压的苍蝇正贪婪的舔舐着残余的血,李末蜷缩在神像身后的墙角,背后的伤似乎已经不那么疼痛,但他依旧无法安睡,平日温吞慈祥的师傅为何会这样,李末怎么也想不明白。

    “吱...吱...吱....”

    李末一个机灵从墙角爬起来,将后门支出一条缝隙,一只金黄的煎鱼从门缝里递了过来。

    “吱吱!吱吱吱吱!”

    煎鱼穿在一根木条上,李末接过煎鱼的同时,触碰到了谷雨汗津津的手。她一定是一路跑过来的,李末心想。

    “吱吱?”

    李末心想这个傻瓜,当时说暗号是“吱吱”没说只能学老鼠说话啊。

    接过煎鱼,谷雨便哼着奇怪的调子蹦蹦跳跳的走了。

    短暂的温暖抚慰着李末恐惧的神经,寺庙中,神像和师傅都沉默不语。

    3

    船回来了,观音村的村民聚集在黑沙滩,探着头,朝大海深处望去。几名拎着油灯的老人挤在人群的最前面,他们穿着从海洋里飘过来的衣物,在灰色麻布组成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显眼。

    “黑旗!黑旗!汉子们捕到蛼螺了!”不知是谁起了个头,村民们沸腾了,他们蹲下身子亲吻黑色的沙滩,虔诚的捧着黑沙,在欢呼声中将其扬向天空。

    李末悬挂在悬崖下,呆呆的望着沙滩上癫狂的人群,莫名的恐惧从内心深处涌出,平日里慈祥的赵大娘、李婆婆此刻都狰狞着嘶吼着,不时用粗糙的舌头舔舐干瘪的嘴唇。

    悬挂着黑旗的船靠近岸边,两条小船被放了下来。此刻留在大船上的,是已经成亲的壮年男子。而两小船上,尽是红了眼的年轻人和那只显眼的蛼螺。

    李末感觉自己的呼吸急促了起来,那是他通往幸福关键,可身材羸弱的他连船都没资格上。

    黑沙滩上,两条小船被拖上了岸。

    比李末高了足足一倍的壮汉一个接一个的从船上下来,一起扯着绳索,将那只象征着繁衍的蛼螺拖上了岸。

    观音村的村民们相信,黑沙滩是神的恩赐,无论是华丽透明的器皿,还是轻薄的衣物都是神恩。但与蛼螺相比,那些都是些零碎的下水。唯有象征的繁衍全力的蛼螺,才是神的终极恩赐!

    几名提着【回魂灯】的老人急切的拽住自己孩子的手,而另外2名老者,眯着眼睛来回扫视,心头一颤,发现人群中没有他们孩子的身影,手中的油灯跌落在地上,把他年轻时从黑沙滩捡来的衣物引燃,灼热的火焰瞬间将他吞噬,而人群见怪不怪的把他围起来,手牵着手,欢笑着,跳起舞。

    李末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从前的他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可此时,他在呕吐,拼了命的呕吐。灼热的胃酸灼烧着他的食管,昨夜吃的煎鱼依稀还能看到形状。眼泪和鼻涕混作一团,他大声哭号着,呕吐着,没人理睬。只有几只蓝足鲣鸟悬浮在他面前的崖壁前,啄着散发着热气的呕吐物。

    火焰熄灭了,偶尔还有黑烟从老人身上飘起。

    战斗开始了,那些从海上归来的战士们,褪去身上的藤甲,将匕首与长矛丢在脚下,赤身裸体的相互打量。他们的眼睛里充斥着血丝,暴虐吼叫从他们壮硕的胸膛中激荡而出。

    十名竞争者中,仅有一人五官齐整。那是今年第一次出海的雏。其余众人有的瞎了眼,有的少了半只耳朵,最恐怖的是一名黑发壮汉,他的脸被生生撕下了半面,露出黄色的牙齿。

    从前的李末只是觉得热闹有趣,他还记得那个缺了半面脸的黄牙,在最后时刻被村长儿子撕掉半面脸的场景,当时他兴奋的模仿着那致命一击,觉得这一幕极具美感。

    但此刻,他看着撕扯在一起的人群,他再一次反胃,只好转过头,闭上眼睛。

    但他灵敏的鼻子依旧能嗅到空气中唾液和鲜血的味道,悲鸣和嘶吼依旧能传入他的耳朵。他想爬上山崖逃离这令他恐惧的沙滩,却因呕吐的太厉害手脚酸软,无法攀岩,只能吊在半空,随着海风无助的摇摆。

    死斗之后,胜者是黄牙。

    人群自觉的分开一道口子,看着流淌着鲜血的黄牙将蛼螺抱上沙滩,往村庄的方向推去。人们跟在他身后,沉默前行。没人理会在沙滩上奄奄一息的9人,大船上的成年人自会照顾他们。

    李末焦急的想爬上去,但攀登到半中央,就会因四肢无力跌落下来。

    “不,不要去谷雨家,不要去那里....”

    在观音村的习俗里,只要将蛼螺滚到谁家的院子,就能娶到谁家的女儿。在李末的噩梦里,一名壮硕的男子将蛼螺滚到了谷雨家中,迫不及待的将谷雨压在身下,而不远处,她的父母正招呼着乡亲打开蛼螺。

    李末一次次攀岩都以失败告终,草鞋早不知丢到哪去,脚掌上尽是被怪石割破的口子,像是一张张裂开的笑脸。

    血液一滴一滴的流淌,李末的眼皮渐渐沉重,他知道,自己快死了。因为这羸弱的身体,自己不仅无法娶到谷雨,还将被海鸟分食。

    “不....不该是这样的.....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不知名的神啊.....请怜悯我.....请拯救我.....”

    他昏了过去。

    4

    黑夜降临在观音村,却没有吞噬它,只是如同饿狼般蹲在它周围,用幽蓝的眼睛注视着村落。

    一场婚礼,点燃了那些亡者的家。

    2家人的死绝让村民们兴高采烈,搬空了柴薪米面,做成宴席,点燃房屋,围坐成一圈纵声高歌。黄牙搂着身边同样粗壮的女人,在她壮硕的胸前嗅着什么,远处一只蛼螺放在女方的院子里,双方父母正围着它,商量着明日分食的部位。

    果酒是狂欢的催化剂,大船上的成年壮汉带着出海捕到的鱼回来了,顺便还带来了奇异的冒险故事和种种神迹。村民们三五成群的聚在这些人身边,听他们如何用钢筋铁骨征服大海,捕捉蛼螺。

    李末醒来时,身上搭着师傅的破旧袈裟,他起身四下张望,发现是在寺里,师傅不知去哪了,蜡烛也没点。月光透过木质窗户照亮了李末头顶上的牌匾。很久以前他就问过师傅,这是什么意思,而师傅总会懊恼的说,不知道啊!

    熟悉的脚步声在李末身后响起,他惊喜的发现竟是谷雨。

    怯生生的谷雨端着个篮子,偷偷的从屋外探进个脑袋,四下打量,轻手轻脚的踏入大殿。

    “吱吱吱”李末倚在墙上,向谷雨打招呼。

    “李傻子,看今天我不在,你连山崖都爬不上来,是不是没我不行呐!”

    “对对对,没你在我连一个鸟蛋都偷不到,谷雨是全观音村最能干的女人”

    “嘿嘿嘿,还有最能生养!”

    李末耸然一惊,抓住谷雨的肩膀吼道“黄牙那家伙,选了谁当媳妇!”。

    “嘶—李傻子,你弄疼我了”。

    “诶.....对不起.....”李末赶紧松开双手。

    “真是傻子,真选上我,我还能来给你送吃的啊?”

    “厄.....好像也是”

    如释重负的李末打开谷雨带来的篮子,里面装着一碗稀粥和一碟海白菜。

    谷雨此刻心中忐忑不已,她趁着父母出去参加黄牙的婚礼,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原本是想找到在婚礼上凑热闹的李末,结果没找到他,又跑去偷鸟蛋的山崖,只发现一条沾着鲜血的绳子。

    她从庆典中偷了些食物,便匆匆忙忙的来到父母嘴中的禁地。

    寺庙在村民眼中是不祥的存在,只会病死或者畸形的孩子送到这里来让他们自生自灭,而李末就是多年前被送到这,由和尚抚养长大。

    村民们都说和尚是妖怪,从来不吃饭喝水,只喜欢和少年人的血,李末就是因为每日被和尚吸血,才如此瘦小。谷雨大小就记得母亲的叮嘱:

    “千万不要去寺庙附近,和尚会把你剥皮拆骨,一口吃掉”

    “不要和那个豆芽菜说话,他会把你骗到寺里,让老和尚喝血”

    但谷雨还是喜欢上了那个瘦瘦小小,眼神明亮的孩子,他不像浑身散发着恶臭的父亲,也不像高大凶狠的哥哥,他和自己差不多高,每次笑的时候都会露出整齐的牙齿,他的睫毛很长,长到谷雨会嫉妒的让他拔下来送给她,最令人开心的是,李末总会迁就着她,哪怕拔眼睫毛让他疼的流泪,也会为了谷雨一根一根的拔下去。

    当然,他也有缺点,那就是他拔过的睫毛,变的更长了。

    这让谷雨难受了好几天。

    “诶欸欸,想啥呢,这么好笑”李末将碗碟收拾好,瞅着傻笑的谷雨。

    “没什么,只是觉得阿妈又骗我,这里哪有什么老和尚”

    “唔.....你回头看看?”

    “李大傻子!休想骗我!”

    李末耸了耸肩,说道“好啦,骗你的”

    “哼,大骗子,说娶我的是你,骗我的也是你,你看人家黄牙,被打败了8次终于抢到了蛼螺,你看你,船都没上过!我.....我.....好怕......呜呜呜.....我好怕啊李末......”说着说着,谷雨哭了起来,一点一点的,钻进李末同样瘦小的怀抱里“我好怕....好怕黄牙会走进我家的院子....让我.....让我趴下去.....隔壁的王姐姐,每天都在惨叫.....李末,带我走好么?我不要蛼螺,我只要你陪着我,给我偷鸟蛋....呜呜呜.....”谷雨小小的身躯制不住颤抖着,她温热的泪水濡湿了李末胸前的衣服,谷雨蜷缩在他怀里,小巧的耳朵贴在李末胸前。

    枯寂的大殿,神端坐在高台,慈眉善目,普度众生。

    快到凌晨的时候,李末充斥着血丝的眼中,一种意志在慢慢坚定,他摇醒了趴在胸前的谷雨,看着睡眼朦胧的她说:

    “我想吻你”

    迷迷糊糊的谷雨问“什么是吻?”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他低头吻上了谷雨的唇。

    “恩,这就是吻么?”

    “是”

    “那我可以继续睡么?”

    “睡吧,睡吧”

    李末看着陷入熟睡的谷雨轻声说道:

    “我要娶你”

    5

    清晨的观音村一片死寂,狭长的村道上空无一人,地面十分干净,唯有还在冒着青烟的茅草屋在证明昨夜的狂欢。

    黄牙膝上放着一把捕鱼用的鱼叉,守着院子里的蛼螺。

    这不是他第一次捕到蛼螺,但是他第一次真正得到它。第一抹晨光洒在它身上,照亮了它圆滚滚的外壳,上面附着的海草珊瑚,被阳光映衬的熠熠生辉。不时还有寄生在珊瑚中的虾蟹,后知后觉的从中爬出来,被守在一边的黄牙捏住,送入嘴中。

    “嘎吱、嘎吱、嘎吱”黄牙熟练的用左边的槽牙咀嚼着,咬碎小海蟹的壳,吮吸里面咸腥的汁水。

    “噗!”

    他吐出海蟹的残渣,心满意足的舔了舔嘴唇。海蟹虽然不错,但怎么也比不上眼前的蛼螺。

    还记得船长成亲时,他尝过一口蛼螺肉,滑腻肥美的脂肪充斥口鼻,香甜的血液另他沉醉无比。仅仅一口,他的脑子仿神被炸开了,无上的愉悦让他浑身痉挛,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痴痴傻傻的望着天空中划过了海鸟,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身体变轻,生出羽毛,在晴朗的天空中刺破棉花般的云彩,惬意的划过小小的村庄。

    回过神来,黄牙又吞了吞口水,里屋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自己挑选的婆娘正在梳妆。似乎达成了诡异的默契,死寂的村庄恢复了生机,柴火燃烧的清香和打水的声响在村落蔓延,不一会,鼎沸的人声就将小小的院落包围。

    黄牙知道该开螺了。

    父亲从院外快步走来,他急切的盯着蛼螺,潮红的脸颊和急促的呼吸,让黄牙的心胸被骄傲填满。

    “我做到了阿爸,我拿到了生孩子的资格”

    开螺吧!开螺吧!乡亲们围聚在院落里,盯着黄牙手中的鱼叉,用猩红的双眼呐喊、祈求。

    第一次开螺,黄牙的双手有些颤抖,但依旧有力,他把鱼叉塞在蛼螺中央的缝隙,用力一撬,螺壳自己缓缓打开,露出里面洁白肥美的螺肉。

    莫名的香气弥漫在院落上空,一场盛宴,开始了。

    李末像狸猫一样在空无一人的院落里摸索着,趁者人们都聚集在黄牙周围,李末来到村长家中,偷了一盘上好的绳索和渔网,又在船长家中偷出一把鱼叉和藤甲。

    满载而归的李末回到寺庙,发现师傅依旧跪在神像前,他并不担心师傅去告发自己,因为师傅一向和村民没什么来往。

    藤甲太大了,李末只能放弃穿戴,用捡来的小刀将藤甲挖下来两片,用绳索困在自己的胸前,备好鱼叉,把小刀插在藤甲的缝隙,他再次抬起头,对师傅说                “师傅,我要去捕蛼螺,我要娶谷雨”

    “等等....”

    “师傅,不要劝我,让我眼睁睁看着那些肮脏的大块头凌辱谷雨,还不如让我去死!”

    “不....我想告诉你,神说,在月与七星的交汇之处,会有蛼螺在等你”

    李末欣喜异常,夺门而出,向黑沙滩跑去,他心中充盈着希望和甜蜜。

    两艘小船依旧停在沙滩,李末将装备放进木船,荡着桨,朝远海驶去。

    6

    谷雨被关在房子里,未出嫁的女孩是没有资格享用蛼螺肉的。

    她在木床上躺着,摸索着自己的唇,那里有李末印刻上的触感,谷雨有时听不懂李末嘴的话,但总觉得很好听,比起父母粗鄙的言辞,李末就像一个纯粹的外乡人。

    虽然不想嫁给他人,但无论她怎么祈求,父母都不同意一个捕不到螺的豆芽菜取走自己的女儿,他们嘴上说李末尖嘴猴腮养不了家,但谷雨知道他们只是想要那只蛼螺。

    “蛼螺有什么好呢?不就是一坨肉!”谷雨生气的想,她又想起李末对她说的话“我要娶你”。

    顿时又觉得莫名的心安。

    海面很平静,桅杆上的风帆无力的垂着。

    李末用将一些捡来的虾蟹放进渔网,将它丢进海里,慢悠悠的摇着桨,他并不着急,因为他已经嗅到了风的味道。

    当夕阳彻底消失在海平面下,风来了,扬起了帆。李末拉起渔网,里面有几条蓝子鱼和一条沙丁鱼。他把它们刨开,将内脏包裹在纱布里系在渔网上,然后重新将网撒到水中。

    夜晚的海风带着丝丝凉意,月色在云中时隐时现,遥远的深海里,鲸的咏叹掀起一丝浪潮。李末将沙丁鱼撕成小块吃掉,胃饥渴的消化着鲜美的鱼肉,他觉得有了些力气,抬头望了望星空,快到了吧,李末心想。

    过了午夜,假寐的李末醒了过来,又收了次网,只有零星几条沙丁鱼,但他也不嫌弃,一口气吃掉了2条,再次确认了身上的鱼叉匕首放在了最顺手的位置,一头扎进海里。

    暗潮将李末打了个趔趄,还好身上系的绳索连着抛锚的船,回过神,继续向深处摸去。

    这里是一片珊瑚礁,瑰丽的珊瑚随着海水轻轻晃动,不时有橘黄色的小丑鱼在其中穿梭,李末回忆着从村民口中的流言,蛼螺最喜欢在蓝色的珊瑚礁栖息。

    黑暗里,他努力辨别着灿烂的珊瑚,但目光所及,更多的是深邃的黑暗。

    到极限了,缺氧使李末眼冒金星,他拽着绳索,向水面游去。

    “看来不是这里”

    原本高涨的情绪低落下来,一丝懊悔涌上心头。

    “也许我就不该出海,从没去过深海,还妄想捕到蛼螺,也许....也许可以回去,继续走下去,会死人的吧....”

    忽然,一阵海风吹来,李末仿神嗅到了谷雨身上好闻的气味,她笑盈盈的望着他。

    “不,我宁愿死在海里,也不要空手回去”

    他拉起了锚,向黑暗驶去。

    黑夜来了又去,烈日灼烧着瘫在船上的李末,淡水在昨天就已喝完,并且已经2天没捕到任何鱼类,仅剩的半条多宝鱼已经开始发臭,李末的身体上布满了雪白的盐,刺激着那些被侏儒鲨撕裂的伤口。

    “最后一次了吧,也许我再也不会浮上了”

    李末一边想,一边用匕首将多宝鱼切开吃掉。

    吃完后,李末觉得有了些力气,他下了锚,跳入水中。

    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李末心中一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眼前是一片死寂的珊瑚,失去生命的珊瑚礁像一块块灰色的石头,别说蛼螺,鱼都没个踪影。

    “算了吧”

    李末不动了,他心想让我死吧。

    他的身体缓缓下沉,肺部的空气变成一个个气泡,逃离这具即将死亡的躯体。

    可是李末惊奇的发现自己停止的了下沉,他跌落在珊瑚礁上,他转过身子,拨开密密麻麻的水草,竟然发现一只依附在珊瑚礁上,正泛着蓝光的蛼螺!

    狂喜中的李末也不知哪来的力量,用鱼叉、匕首塞进蛼螺与珊瑚礁的连接处,用力一撬,梦寐以求的蛼螺从珊瑚山脱落下来。

    李末用绳索将缠绕在蛼螺上,那些附着在它表面的粗糙珊瑚死死的卡住绳索。冲出海面的那一刻,他大吸了一口气,飞快的翻身上船,拉动海底的蛼螺。

    将绳索拉上过半,透过还随隐约已经可以看到圆形的蛼螺,李末继续拉动绳索,直到双手能够触及到蛼螺为止。随后把绳子死死的绑在船尾,扬起帆。

    归途上,李末忘却了干渴的喉咙、忘记了饥肠辘辘的肚子,他一只手摸着粗糙的蛼螺壳,一只手扶着舵,哪怕那只浸泡在水中手已被泡的发白,也不愿拿开。

    李末拿出偷来的黑旗,像一只灵活的猴子般爬上桅杆,将它挂在顶端。

    但他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厌恶,这种奇怪的感觉让李末十分不适,他靠在船尾,想象着谷雨惊喜的笑脸,想象着分食蛼螺的热闹场景,想象着那群为蛼螺疯狂的人群,他本该感到骄傲和兴奋,但不知为何在意识模糊前,他看见金光闪闪的神像、看见跪在神像前一动不动的师傅。

    “呕!”

    李末被自己的呕吐声惊醒。

    他困惑的思虑着自己为何如此厌恶,按说完成了多年的夙愿,终于能赢取谷雨,从每日的担惊受怕中解脱,可能会在寺庙后起个小院子,让师傅帮他们带带孩子。

    可这种厌恶感使如此强烈,极力阻止他将蛼螺带回村落,李末歪过头,看了眼水中的蛼螺。心头一横,狠狠的咬了口舌尖,心想“我答应过谷雨,要娶她的”

    临近沙滩,李末并没有多少兴奋,他放下桅杆上的帆,用尽自己一丝力气摇动船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惊跑了许多海鸟,此刻的黑沙滩上并没有人在迎接他,大船还未到归期,而村民没人觉得他还能活着回来。

    李末没想到,沙滩上有人在等他。

    “师傅,师傅,你看我带了什么回来”李末惊喜看着盘膝而坐的师傅,他身上的袈裟落满了鸟粪,所坐的四周并没有脚印。“师傅在这等了好久吧,涨潮都没离开.....”

    李末跪在师傅身前,轻声说“师傅我们回去吧,我带着蛼螺回来了”

    木讷的和尚似乎是座了太久,并不理会,李末唤了几声无果,只好先将船后捆着的蛼螺滚上岸来。

    这时,和尚看见了蛼螺,瞬间站了起来,机械的朝蛼螺走去,在李末身前问“施主从何而来?”

    李末不解道“什么是施主?我是李末啊!你捡来的傻孩子”

    和尚并不理会继续问“施主从何而来?”

    李末看着眼前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的师傅,心想“一定是等我太久,被太阳晒傻了”

    李末说“师傅,等我把蛼螺滚到谷雨家,我回寺里给你煮碗粥”

    说完便滚着向村走去。

    聚集自李末背后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痴痴傻傻的喊着号子,亦步亦趋的跟在李末身后。另一边的师傅,还在不断重复着“施主从何而来?”,漫长的乡间小路上,一名矮小的少年滚着一颗墨绿色的球,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空气因为缺少海风而变得粘稠。李末灵敏的鼻子嗅到身后的恶臭,那是人群嘴里分泌出的唾液。

    当李末走到谷雨家中,看着泪眼朦胧的谷雨,便忘却了所有。

    谷雨像一只小兔子蹦蹦跳跳的朝自己跑来,李末用力将蛼螺推到谷雨家的院子里,张开双臂和她拥抱在一起。

    谷雨小心翼翼的抚摸着李末身上的伤口,努力不让眼泪滴落在他的伤口上,红着脸将李末拉到井边,沾湿自己的衣袖,轻轻地擦拭已经开始流脓的伤口。

    人群围在蛼螺周围,他们手中握着自己的刀,粗重的喘息声渐渐同步,像海里的潮汐。

    李末没有父母,婚礼仪式简单了不少,谷雨被她母亲拉进了里屋梳理头发,而她父亲气势十足的站在蛼螺前,迫不及待的喊道“吉时!,吉时!”

    谷雨的哥哥递过一把尖刀,示意李末前去开螺。

    李末接过,稳了稳心神,心中的厌恶和翻腾的肺腑让他远离蛼螺,但村民们的磨牙声和红彤彤的双眼告诉李末,他们饿了。

    尖刀毫无阻力的刺入缝隙,轻轻一撬,便缓缓打开。李末第一次近距离看见蛼螺肉,只见洁白的肉体将螺内的空间填满,不知名的血管从螺壳内壁探出,密密麻麻的连接在螺肉身上,螺肉看起来光滑无比,甚至能反射出划过头顶的海鸟。

    螺肉的头顶有三条细小的缝隙和一对小孔,臃肿的身躯在缓缓蠕动。

    “也许它想翻个身”李末莫名其妙的想。

    氤氲的香气散发开来,村民们挥舞着刀,等待着赵大娘剥下螺衣,宴席就将正式开始。

    李末浑浑噩噩的看着躁动的人群,门口站着师傅,他瘦小的身躯想挤入院子,但壮硕的村民将他死死挡在外面,只见他依旧在嘟囔着什么,可能还是些听不懂的疯话。

    李末在村民的注视下,吞下了第二口螺肉,第一口是谷雨爸切下的,此刻他已经瘫坐在地,痴痴傻笑。

    李末也好不到哪去,一口下去,干渴的身躯瞬间充满了活力,极致的愉悦让他忍不住呻吟出来,他瘫坐在地,任由人群跨过他,享用蛼螺,他靠着蛼螺,瘦小的身体正好躲在半球的角落。

    癫狂的村民在吞下一口螺肉之后,都变得神情恍惚,软弱无力,一个个瘫软在院子里。

    咀嚼声,吞咽声,吸髓声,悲鸣声,恍惚间,李末似乎听见一个从未里到过的声音说道:

    “阿弥陀佛”

    他最后的意识里,是师傅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李末被谷雨的哥哥摇醒,示意他将蛼螺滚到村背面的山崖后,他就能回来和谷雨生孩子了。

    这是最后的仪式。

    唇齿间还残留着浓郁的脂肪香气,昏昏沉沉的大脑似乎转不起来,拖着沉重的身体,李末借着夜色,迈过横七竖八躺在院子里的人群,推着蛼螺上路。

    神志不清的李末来到北面的山崖,狂风在携裹着暴雨将他淋了个通透,恢复了一丝清明,李末在悬崖边朝地下望去。

    下面是堆积如山的蛼螺壳。

    “只要往下一推,谷雨就是我的了”。

    但李末心中似乎有人在低语,但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声音。

    “不管了,反正大家都是这么干的!”

    一把推下,隔了半晌,才听见清脆的碎裂声响。

    正当李末将要离开,他忽然发现,脚下有个亮闪闪的东西上,似乎是刚才从蛼螺里掉下来的,他小心翼翼的捡起来,对着月亮审视着。

    那是一块金闪闪的石头,有着美丽的曲线和细腻的枝叶。

    “这是海里的一种珊瑚?”

    李末的却觉得有点熟悉。

    一道雷鸣在他头顶炸裂!

    是神!是神!是神!

    是神所坐的花。

    他剧烈的呕吐着,难道,难道自己吃的,是神......

    恐惧驱使他在狂风暴雨中死命奔跑,他要去问师傅!他想闹清楚这诡异的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终于他发现自己与世界的格格不入,高大的村民、凶残的习俗、诡异的蛼螺,还有不知谁建造的神像、吃过蛼螺肉后的奇怪幻觉,这一切的一切,只有自己觉得奇怪,其他人似乎对此习以为常。

    他攥紧那块花石,奔向寺庙。

    大殿里,师傅依旧跪在那,沉默不语。

    浑身颤抖的李末盯着师傅无神的双眼问道“师傅!这是什么!这是神的东西么?为什么会从蛼螺中掉出来”

    师傅回过神问道“施主从何而来?”

    “疯了疯了疯了”

    李末无力的瘫坐在神像前,突然想到分食螺肉时听到的那个陌生的声音

    “阿弥陀佛”李末轻声说道。

    手中的花石被师傅接过,无神的双眼恢复清明,大殿似乎活了,灯火从各个角落里溢出来,照射着金碧辉煌的神像,令李末目眩神迷。

    “编号z4201观测者,确认物理密匙,扫描生物信息,辐射浓度小于危险值,确认安全“突然开始自言自语的师傅让李末吓了一跳,他抓住那破旧的袈裟,颤抖的问道”师傅!是神来了么?“

    师傅说”是“

    ”那他在哪?“

    ”在你手里“

    李末被吓了一跳,端端正正的将花石放在神像的桌前。

    神像似乎活了过来,他的双眼射出虚无的光束,一个少年的脸凭空出现在李末面前,将他吓了一跳,悬浮在虚空中的少年似乎开始自言自语:

    “耶!终于高中毕业了”

    “今天开始找工作!”

    “青春万岁,LOL赛高!”

    “我恋爱了,我要娶亲爱的舒舒”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买房才能结婚!这世道,不给人活路啊”

    “我们分手了,祝好!”

    “攒钱买房!重新开始”

    李末目不转睛的看着虚无的屏幕,虽然他不知道那些华丽的光影和美丽的世界是如何产生,少年所说的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在那个少年痛哭流涕控诉“房子”的时候,他心中一软,忽然想到自己对蛼螺的渴求,他心想“也许在他们那,【房子】就是蛼螺吧”

    画面还在继续。

    “我放弃了,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在北京拥有一个立足之地,像我这种人,也许注定没人喜欢吧”

    “又被逼婚了找不到相爱的人,勉强凑合着过一辈子不恶心么?”

    “我决定买一辆最新的莲台汽车,听说吃喝拉撒睡都在车里,不仅是一辆车,还是一套顶级的虚拟现实设备,有了它让房子见鬼去吧!”

    李末突然愣住了,眼泪淌了下来,却忘了擦,跪坐在地的他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停止了,熟悉的音节,熟悉的形状.....“这....是蛼螺.....”

    “不!不会的!不可能是,里面明明是一坨肥肉,对!一定是巫术,逃!我要回去,我要去找我的谷雨!”

    李末艰难的起身试图冲出寺庙,但一旁的师傅将他死死按在地上说“看”

    他试图闭上眼睛,但眼皮被师傅冰冷的手用力撑开,他的眼泪制不住的流淌着,他想呕吐,却又怕将神像责罚生生吞了下去,当那熟悉的脂肪再次回到他的口中,“哇”的一声,他还是吐了出来。

    画面里的年轻人来到了中年,他似乎是躺在一个屏蔽的圆球里淡淡的说“战争开始了,那些房子已经变得一文不值,反倒是被掏空的山脊现在现在价值连城,你猜怎么着,我花了2000块买了一栋楼,又看着他连同城市一起被炸成废墟,哈哈,真爽!”

    “完了,世界末日就这么来了?说起来我也算见证历史了,现在我们正在驶向青藏高原,听说那里有避难所”

    “妈的那些黑心的地产商,竟然这时候还不忘炒避难洞穴,去他妈的,我准备和车队一同去青海,听说那有个专门改造车的地方,能让车在海底生存”

    “今天我见到了汤博士,他是一名生物学家,是不是很惊讶,我当初也是这个反应,他说要帮我们改造汽车,在青海湖里建造潮汐充电站,我的莲台摇身一变成了一艘潜水艇,是不是很酷!”

    “据说海水已经淹没了兰州,汤博士说来不及调试了,让我们都开车驶入青海湖,接入到伪装成珊瑚的潮汐充电站,至于维生的氧气和营养,汤博士改造了我们的车,在里面加入了一种奇怪的藻类和一个简陋的捕鱼口,那是一个亮着蓝色灯泡的小洞,当鱼被灯光吸引,捕鱼口就会自动关闭,藻类将鱼分解,变为营养液输入到我们体内,但营养液的至幻效果太强了,当然都是为了尽可能的活的久一些,也没办法,反正可以接入这个不大的局域网,哈哈,有《文明5》,玩100年都不会腻,对吧!”

    “海底生活的第2天感觉不错,我要进入睡眠模式了晚安”

    “醒过来,我问汤教授怎么了,他说战争结束了,似乎那些权贵还躲在山里没出来,他想回到陆地上,重建人类文明,我当时感觉热血沸腾,任谁摊上重建文明这种大事都会激动不已吧,说不定在几千年后的传说里,我也是同夸父、女娲那样的神明呢!”

    “我放弃了,30年的寄居生活毁了我,我已经肥胖的像一只蠕虫,我的四肢和躯干粘连在一起,头发脱落,只有眉眼间还能看出个人形。我放弃了,我告诉汤博士,我要回到海底”

    “我的好友列表空了一半,汤博士带着愿意离开的人踏上了岸,他说会为我们修一个哨塔和一台服务型机器人,只要我们想上岸,只要对上暗号就好,汤博士也许是看西游记看傻了,竟然把暗号设定成,【施主从何而来,阿弥陀佛】,不应该是从东土大唐来么,真是个恶趣味的书呆子”

    “有人在捕食我们,我的好友列表里,只剩下300个人了,今天他们在商量,要不要到深海里去,但离开了潮汐电站,我们便没了能源,有人说要去找汤博士,100年过去了,岸上应该发展的挺好了吧”

    “上岸的人,都没有回来”

    “我想自杀,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杀了我!”

    “杀了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末的泪干了,他低头看见自己呕出的肥肉,转头看着身披袈裟的师傅说

    “请杀了我”

    “谷雨呢?”李末呆了一下,师傅继续说“神给我的命令是,当有超出预案的事情发生时,就带着存储所有信息的芯片去山里,神的同类在那,会向不洁者降下神罚,去吧,把谷雨带到这,完成你们的使命”

    李末毫无意识的来到谷雨家中,拉着她就往寺庙的方向跑去,她的家人似乎还沉浸在幻觉中,留着口水,痴痴傻傻。

    李末拉着谷雨,站在寺庙外说“我要带你走”

    谷雨眨巴着清亮的双眼说“好啊,我们去哪?”

    李末并未回话,只是拉她进入大殿,那里,神像,不是佛像座下的莲花缓缓分开,露出一辆圆滚滚的“蛼螺”。

    “上车吧,它会带你去历史上的避难所,到那之后,把这交给他们”师傅递过那颗莲台,李末将他紧握在手中,转过头对谷雨说

    “跟我走吧”

    “恩”

    球形的车驶过依旧死寂的村庄,驶过高耸的悬崖,驶过由于石油泄漏染黑的沙滩,驶过生机盎然的丛林。

    李末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坐在右边的谷雨说“想不想知道你名字含义?”

    “名字就是名字喽,阿妈叫什么我就叫什么,不都一样么”

    “不,每个人都只有一个名字”

    “那你说,谷雨的意思是什么?”

    “清明之后,便是谷雨”

    “不懂诶.....”

    “呐,就是重生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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