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晴拎着果篮到张颖家的时候,这丫头刚刚吃完药躺下。丁晴轻轻接过张母递过来的茶水道了声谢,就在客厅坐了下来。
“小丁啊,你跟我们颖颖是同事,又是她的前辈。我们家颖颖最近工作上是不是闯什么祸了?闷闷不乐有好长时间了。我们问也问不出来,唉!我们做父母的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孩子大了,什么事情也不跟我们说。你们平时关系还不错,年纪也差的不多,阿姨还希望你能开导开导她,我代她爸爸在这先谢谢你了!”
张母一口气说了一大段,根本没有丁晴插嘴的份。
丁晴听完非常羡慕张颖,有这么爱她的爸爸妈妈。又对比一下自己,心里一阵发酸。
“阿姨,你别担心,最近科里评职称。好几个人盯着一个名额,张颖她压力肯定很大。她那么优秀,肯定能评上的。”丁晴眼睛也不眨的对着张母撒着善意的谎。
张母顿时松了一口气:“嗨!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评不上明年再评呗,你说这丫头心思多重。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问她也不说,前天晚上那么大的雨说出去就出去。结果病了吧?你进去开导开导她,阿姨给你们削水果去。”
目送着张母往厨房走去,丁晴心情沉重的抓着张颖房门的把手,来回做了几组深呼吸,这才推门进去。
张颖背对着门侧躺着,听见开门声头也没回,“你来了?”
“我来看看你,好点了没有?烧退了吗?”
“好多了,明天就可以上班了!”张颖依旧没有回头。
“张颖,你没事吧?你和谷宇……”
张颖缓缓的起身坐了起来,脸转向丁晴,她脸色很差。还没开口泪水就充满了眼眶,随即却苦笑出声。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这句诗我上学的时候嫌弃它太酸,还跟老师辩解了半节课。现在我才能明白诗人当时的孤独和无奈。真是可笑!”
丁晴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我觉得我对他就像他对你一样,一样的求而不得。人这一辈子总有求而不得的人、事、物。越是求而不得,心里越是惦念。越是这样我越能理解他的心情,我真的心疼他,所以我越发觉得自己不能放手。”
张颖这语气仿佛超越了她这个年龄,也有着与她这个年龄不符的深沉。她抬手擦了擦快要流出的眼泪,随即笑得没心没肺。
“昨天早上我在科室走廊碰见他,那眼神里有躲避,有愧疚,唯独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如果有一天他能看见我一丁点的好,我就满足了。看不见也没关系,也许哪天我突然就想通了呢?”
丁晴低着头一阵难过,更不知如何安慰她。两人沉默了好一会,直到张颖妈妈送水果进来又出去。
张颖用牙签串着一小块苹果递给丁晴,丁晴接过来在手里一直搓着,也不往嘴里送。半晌她依旧低着头叹了口气。
“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我爸间接的因为谷宇被小混混刺中脾脏,没抢救过来。经警察证实,谷宇有不在场的证据。”
张颖听到这里,心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我跟谷宇从小一起长大,因为这件事我半年没有开口跟他讲一句话。他也因为这事大半年不和任何人讲话。”
丁晴抓住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压住心里的难过。
“他从来没跟我说过喜欢我,他对我好不是因为爱。他觉的我爸爸因为他而死,他对我只是弥补,愧疚,他想要补偿他犯的错。当时我们都年龄小,他把照顾我当成是自己的责任。”
“他从来不考虑自己的真实想法,他只想弥补我,所以那么多年他习惯了我和他的这种相处模式。他误以为那是爱情,可我很清醒,那不是。”
“我曾经一度也怨恨过他,后来慢慢长大,才学会用理智的眼光看待这件事。他没有错,我爸的死跟他没有关系,可他一直不肯放过自己。他那么多年一直活在愧疚里,他装疯卖傻对我好,无视我对他的拒绝。”
“我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他没有必要一直背着我这个情感包袱。如果我真和他在一起,他会一直活在当年的阴影里,他会失去自我,他会以我的需要为需要,以我的准则为准则。”
“那不是我要的生活,我要的是一个真真正正爱我的人。而不是一个对我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人。那样我都会对我自己嗤之以鼻。谷宇他值得更好的,我希望你坚持下去,不要放弃他。”
“我和谷宇之间,不是亲情却胜似亲情。这些话我一直堵在心里,那么多年我一直在寻找这样一个人,能够解开谷宇心里的疙瘩。所以张颖,我恳求你!”
再抬头,张颖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她仿佛觉得谁在拿刀子往她胸口上一刀一刀的戳,戳得她快要窒息。
她伸出双手把丁晴抱在怀里,瘦小的胳膊在这巨大的冲击下,控制不住得直抖。两个人哭做一团,丁晴拍拍张颖的后背,一盏茶的功夫,两人都止住了眼泪,再对视时,又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从悲伤的气氛中挣脱出来,两人相互擦着眼泪,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待丁晴双眼的红肿缓缓褪去,这才起身离去。
这边杨巍的公司里,谷宇左手缠着纱布,抱着一摞文件敲响了杨巍办公室的门。
“进来。”
“杨总,有几个文件需要你签个字。”
杨巍皱了皱眉,杨总?这个称呼从谷宇嘴里蹦出来有些失真。杨巍翻开文件夹,在落款出签了自己的大名。随即放下笔把文件递给谷宇。
“谷经理,下班出去喝一杯?”
“好!”
两人没有任何客套,谷宇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李秘书从外面进来碰到刚出去的谷宇,正开心的举手打招呼。谷宇一脸阴沉看也不看他一眼,当他透明样。
李秘书尴尬的举着手,看看离开的谷宇,又看看里面的杨巍。举着的手落到后脑勺挠了挠自己的大背头。
“老大,他吃错药了?还是早上忘记吃药了?”
回答他的是杨巍扔过来的鞋子。还有一声呵斥:“出去!”
李秘书哭丧着脸,我是招谁惹谁了,这么不受人待见。夸张的跺了跺脚,一扭身出去了。在杨巍办公室门口掏出手机,手指灵活的拨了个号过去,那边很快接听。
杨巍就听见李秘书那接近于李公公的声线传来:“老婆……他们都欺负我……”
随即杨巍的另一只鞋从办公室飞了出来。外面的小姑娘笑的趴在桌子上,李公公立即右手食指大面积一扫:“笑什么笑,该干嘛干嘛!”下面立即老实了。
受到安慰似的挂了电话,李秘书捡起飞出来的鞋子,扔进办公室,再啪嗒一声关上门。心里默念,你个万年单身狗,欲求不满啊,那么大火气。
准点下班时间,杨巍跟谷宇同时走到公司楼下,后面的李秘书追得气喘吁吁。
“两位老大,等等我!”
两位老大头也不回,抬手拦了辆出租车,两人一前一后钻了进去。在李秘书离出租车还有一米远的时候,出租车发动了起来,李秘书连车屁股都没摸到。
李秘书跳着脚指着出租车大骂:“活该你们两个凭实力单身,你们俩早晚要被男人们钉在耻辱柱上羞辱。”骂了两句觉得不解恨,又恨恨的开了口:“耻辱柱都对你们不屑一顾,你们钉在上面简直就是耻辱柱的耻辱!”顿时觉得心里顺畅多了。
两人从后视镜里看见李秘书跳的有半人高。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笑完谷宇又觉得两人暂时不是能一笑泯恩仇的关系,又渐渐敛了笑。杨巍也不介意,脸上一直挂着笑。
夜涩酒吧里灯光昏暗,两人点了角落里清净的包间。服务员一个接一个的往里面送酒,瓶子码的有半人高。兄弟二人也不说话,挥挥手赶走服务员,谷宇动手一瓶一瓶的撬开瓶盖。不一会桌子上就摆满了开了口的酒瓶。
谷宇把开瓶器随手一丢,抓起一瓶酒在杨巍面前晃了晃,仰头就往嘴里灌。杨巍不开口也抓起瓶子一口气喝掉一瓶,两人喝完一瓶瓶口朝下相互对视。接着又开始下一瓶,就这么一人七八瓶下去,两人都坐在了地上。旁边东倒西歪一堆空瓶子。
谷宇晃了晃手里的瓶子率先开了口:“杨总,杨老大,咱们那么多年兄弟。干了!”说完又灌了一瓶下去。
杨巍知道这厮快要崩不住了,开始出手夺瓶子。谷宇左躲右闪身形灵活,没有让他得逞。没办法杨巍也握着酒瓶一口一口的喝着,他要保持清醒。而谷宇不需要,他需要彻彻底底的发泄一下。
“老大你知道吗?丁晴他爸爸是因为我。”谷宇停下来喝掉手里剩余的酒,鼓足勇气似的再次开口。“都是因为我死的……”谷宇的声音几近哽咽。
“如果不是我,她应该会有个完整的家庭,应该会有个幸福的童年及青春。这一切都让我给毁了,让我给毁了……”谷宇摇着头,罪恶深重般的抬手抽自己的脸。
杨巍心头一阵惊讶,想不到两人还有这段过往。怪不得谷宇那么怕丁晴生气,怪不得那么不计后果的照顾丁晴。他抓住谷宇的手,阻止他继续扇自己那已经快要被自己扇烂了的脸。
“谷宇你相信命中注定吗?”杨巍低声问了一句。
“命中注定是个什么东西?命中注定的不一定是缘分,有可能是孽缘,就像我和她。”谷宇自嘲的扯了下嘴角。挣开杨巍的手再次抓起桌上的酒瓶,好像要浇下心头那股无名之火。
杨巍喝光手里的酒,把酒瓶咣当扔在地上。抬手掰正谷宇的脸,“你看着我的眼睛,能看到什么?”
谷宇醉眼朦胧的看了看,杨巍的眼睛清澈又明亮,眼神认真又严肃。谷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什么意思?你不会告诉我你对我有意思吧?我可是直男!你肖想!”
杨巍也不生气,抓住另一瓶酒喝了一口,缓缓开口:“你刚刚看到的眼睛是丁晴爸爸的。”
谷宇像被雷劈中一样,掉了手里的酒瓶,浑身的毛孔张开,酒气顿时散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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