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来了个外乡人。
外乡人,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背后背着笨重的剑,腰上别着一直玉箫,看上去就很值钱。
外乡人出现时,正在说话的人也会渐渐悄悄,转头看着他,却怎样探究都不能明白。为什么要在梅雨时远行?为什么随身又是剑又是玉?这剑杀过人吗?这人是歹徒吗?……
最终,村里的老者上前去询问——
“敢问客从何处来?”
“从京城来。”
大部分人正是那时,第一次听到了京城的口音。听过之后,或许会发现,京城似乎比想象中更遥远。
“为何而来?”
“找一位故人。”
大伙才明白,这位外乡人,从京城来,到我们这里来找一位故人。
没准儿是亲戚呢?八成是走亲戚吧。尽管千里万里,毕竟血浓于水,大家热情了些,便有热心的婶娘们,稍稍凑近他一步,笑着问:“可是来寻亲戚的?”
“不,是来送信物的。”
说着,他将背后的剑取下,“砰”一声放到桌子上。又说道:“让许宁来见我。”
许宁?几年前来到我们这里的那个书生?他现在已经是我们这里的私塾先生了。那人看上去文文弱弱,不似会与刀剑有什么瓜葛。
就在此时,传来了一阵琴声。我们很少听到琴声,但是,尽管是完全不懂礼乐的人,也能听明白这弹得是什么——
我想外面应该是起雾了,潇湘水和梅时雨一相逢,我们这山间便漫起散不开的雾气。雨像银针一样,想要穿透雾,却又织成雾。许宁那个书生和我们不一样,他谈起潇湘夜雨,总是诗情画意。啊,许宁,他果然也是个外乡人,谈吐之间,颇像个游客。
那一刻,许宁突然又变得陌生了起来,我们都知道弹琴的人是许宁了。然而我总觉得,这个穿蓑衣的外乡人比我们更先直到。
那琴声,像是在吊丧,却不是悲伤的嚎哭,反而是在讲一个人慢慢死去的故事。那琴声,像沉疴难愈的人,淌着漫天的大雨,一步一步,又走走停停的脚步声。让听的人难受。
哎,许宁怎么能弹这样的曲子,和我们这些要在山村里过一辈子的人,一点儿不相称。那沉重的琴声里总有我们听不懂的,更细腻的东西。我们听不懂,这琴声显得我们愚昧而蠢笨。哎,他弹这样的曲子,是我们这个村子养不熟的人。
穿蓑衣的外乡人,头更低了,面目全都隐藏在兜帽下,他突然抓起那把笨重的剑,向外走去。
大步大步地走,走进山雾,水雾,雨雾……我知道,他们将在虹桥上相逢。
我们的虹桥,古朴而老实,理解不了外乡人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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