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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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那边回来的人说，迎春花还剩零星，杏花已经开谢，桃花恐怕还来得及相见，我断不肯信。只是拐了一道弯，隔了一重山，怎么便隔了季节，隔了天地？我的𥦬前，桃枝依旧瘦着眼眸，伶仃成梅的风骨，迎春花枝仍在“犹抱琵琶半遮面”。 昨夜又来一场寒雪，柳芽已都躲进水晶球里眯盹儿，新草已经钻进暄暄的云被里。那春，莫不要被生生隔在山的那边？况且“春山多胜事，赏玩夜忘归。”我想，我该去寻寻它，莫让它又醺了山风醉在山里，再迷了方向，更不知归程。

如水的夜色里，我提了灯笼来寻你，只见灯火辉煌里，笑语盈盈，歌声蘼蘼，女子华服霓裳，妩媚翩跹，一派盛世康平，独不见你的踪迹。风抱着灯笼，难舍难分，有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我倚栏而立，听到桥下有隐隐的撕裂声，那是湖水撑开冰面的声音。耳畔分明还有夜莺在哭泣：“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我望着你来的方向张开双臂，月光盈怀，恰似三月的你。只见远山松塔婆娑，我仿佛看见你爬过山巅，穿过丛林，越过小溪，正一步一趋。 我知道，你来的路上荆棘丛生。我知道你来的路上，风雨兼程。我知道，这一场相遇已是劫后余生。我知道，你来的时候已注定了归期。我知道，每一次相遇皆是消磨今生的缘分。

没有你的日子，窗也是空落落的，了无生趣。 我只好寻了些花籽，草籽，一并种在了窗前的旧缸里。折回来几枝疏柳，插在窗下的旧瓮里，把窗台上积满雪水的旧陶罐擦拭又擦拭，只等你来赠我一枝桃红、一枝白杏。

卧室的被罩床单都已换成明媚系，海棠红、翡翠绿、宝石蓝。衣柜里厚重的、暗沉的收起来，藏在旧光阴里，将轻盈的，明媚的晒在阳光里，只等一场你来的旖旎。

这光阴，我是讨好了又讨好的，可还是没能了见你的踪迹，想必你是在南国的温柔乡里一醉不起。

等你来的日子真是荒废了闲情，无法描摹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只能应和清风的缱绻，轻吟一曲“ 轻寒乍暖未分明， 柳盼春阴花盼晴”。檐边的雪，躲不过风的滋扰，"噗"的一声坠落在窗台，瑟瑟的叹息。故乡此时该是“草色青青柳色黄，桃花历乱李花香”呵。而我的窗前，雪的寒气仍就这般纠缠不清。风翻着手里书页，薄而脆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你从远方杳杳而来足音？

……车驶入山间，拐了一个弯，便望见了一坡一坡的春。满目新绿团团粉，像邻家的俏丫头，涂着脂粉，漾着妖娆的春心。 一丛丛鹅黄，娇怯怯地倚在路旁，一笼笼翠烟堆在云端，一树树夭桃灼灼，一片片白杏如雪，暖风熏过，云堆灿涌，烟波渺渺，行人如织，笑语吟吟，鸟雀争鸣。真乃是“桃花薰日红浓淡，柳叶迷烟翠浅深。何处香泥忙社燕，谁家晴槛噪时禽。悄寒罗袜浑无力，斜倚东风碧树阴。”啾……”一只电动风筝打窗前飞过，带着南方归燕的哨声，原来只是一场春梦。

”叮……”老家群里传来了一条消息：武大的樱花开了。武汉疑似病例零增长。亲人们，春安！我回复了一个眉弯的笑脸。

阳光渐次画满屋子，书桌上散落的纸笔，床上摊开的杂志和漫画书，书柜上错落的书籍，屋角葳蕤的绿植，地上滚落的玩具和足球，被涂抹得凝重、温润，仿佛光阴捻过，散发着熟滑沉静的喜气。 我端坐在这明媚里，觑望着那些深深浅浅，虚虚实实的影，人便浸在一口陈酿的酒窖里，浑身的毛孔都酥软无力。

猫跳下窗台，“喵呜”一声，踩乱了一地影。惊得檐下的雀，几声啁啾，又倦怠在巢里。

隔壁传来幼子哭泣，不知道是乏困扰了幼子心还是幼子恋了窗外的景，一、二声嘤嘤啼语后，竟是没了声息。

屋角的绣绷上的仕女图已现轮廓，想着再续几针，手臂娇软无力……

世间寻春千百遍，原来，春在眉弯处。

图片来自白色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