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8年的夏天,注定有点冷。
刚刚迎来新生命的喜悦,阴霾却悄悄的潜来。
办完满月酒后不久,下午四点,天气异常闷热。空调关了,爱人怕宝宝热坏,端来一个巴掌大的小风扇,对着宝宝吹。我照例冲了一瓶婴儿配方奶粉,喂给宝宝喝。这天下午,宝宝胃口看起来很不好,勉强喝了半瓶,恹恹地睡在竹床上。突然,“噗”的一声,宝宝吐出了一大口黄奶。
“怎么会是黄奶呢?”我心里一惊。
“大概是宝宝着凉了吧,很快就会好的。”我安慰着自己。
后来,情况越来越糟,宝宝大口大口地吐着黄奶。到了晚上,大口大口的绿奶从宝宝口中直喷出来。活到现在,从没听说过谁家的宝宝会吐绿奶。我吓坏了,心咚咚直跳。第二天一大早,和爱人抱着宝宝急匆匆地往县城医院赶。彩超,腹部立片,都检查过了,县人民医院的儿科大夫说不出一个所以然,一会儿说好像是肠梗阻,一会儿说又像是胃肠炎。治疗了两天,宝宝的病情依旧不得好转,大夫无奈地摊着两只手,叫我们赶快去省儿童医院。
打了一辆的士,我们马不停蹄赶往省儿童医院。外科门诊医生看了我们带去的病历和片子,很确定地告诉我们宝宝患的是肠旋转不良。
又是一个从没听说过的名词。我不知道这种病是轻是重,心始终悬着。末了,医生告诉我们宝宝要赶紧住院。
来不及多想,我们赶忙办完住院手续,急冲冲地抱着宝宝去住院部。
来到住院部,年轻的护士给宝宝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医院干净的衣服,抱着宝宝进了ICU室。主治医生姓樊,年轻帅气,带着一副黑边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他给宝宝通便后,叫我们带着宝宝又去拍了彩超和腹部立片,用来确诊。
拍完片后拿到结果,已是傍晚五点多钟。樊医生语气沉重地对我们说:“宝宝已确诊是肠旋转不良发生的肠扭转,十二指肠中的胆汁就会从口里喷出来。要立即动手术,打开宝宝的腹腔后,小肠有可能是好的,也有可能大部分坏死,如果是后一种情况,宝宝的命可能没救了。”
听到这里,我的眼泪簌簌而下。想到十月怀胎的艰辛,想到鲜活的小生命有可能会离我而去,我不禁放声大哭起来。
樊医生看我哭的可怜,忙安慰我说:“不要太伤心了,我只是说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即使小肠大部分坏死,我们也会尽力抢救,我们医院每年都会抢救过来几个这样的重症婴儿。”
我停住了哭声,眼泪汪汪地望着樊医生。他告诉我们晚上八点就要手术。我连连点头,语无伦次:“好……好。我马上叫我老公……准备……钱。我们带的钱……不够……我会叫我老公……马上叫他……弟弟……转钱过来……”末了,樊医生说:“孩子太小,在手术中麻醉有可能对她有风险,她有可能挺不过这场手术。”
听到这,我又嚎啕大哭起来。
爱人买了盒饭过来,我只吃了两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晚上七点多,由于胀奶了,我跑去卫生间挤奶。等我出来时,爱人已不见了踪影。旁边患病孩子的父母告诉我,爱人已经抱着孩子跟着医生上12楼的手术室了。
我心急火燎地赶到12楼,手术门开着。门外,小曼雅已经躺在手术床上,一个年轻的护士站在旁边。我飞奔过去,看着小曼雅,心如刀绞,眼泪簌簌而下。护士让我们签完字后,推着小曼雅进去了。
手术门关上了,我和爱人呆呆的坐在门外的铁椅上。
“我抱着曼雅上来时,没忍住,哭了。曼雅好像知道什么,眼里全是泪水……”爱人一边说一边放声哭起来,我没说什么,陪着他默默的掉眼泪。
不一会,有个做阑尾手术的12岁的小姑娘进来了。我和她父母在聊天,借以打发这难捱的时光。
一小时后,小姑娘手术做完了,推出门外。她父母推着小姑娘进了电梯,下楼去了。
这时,手术门外是那样的安静。我和爱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听着彼此的心跳。一个半岁大的小男婴在外婆和父母的陪伴下,上楼来做疝气手术。50开外的外婆一脸沧桑,写满了担忧与着急。我与她搭讪,轻言细语的安慰着老人,说这是个小手术,很快就会出来的。老人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了,和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还没过一个小时,小男婴手术成功,出来了。一家人欢天喜地地推着小男婴,下去了。
手术门外又恢复了安静,时间在不紧不慢地走着,我却觉得它在难捱的等待中拉扯得很长、很长……
我盯着手术门,希望它就在这一刻神奇地打开。两小时过去了,三小时过去了,三个半小时过去了……它始终闭着、闭着。
“我们小曼雅的手术没这么快的。听楼下的家长讲,这样的手术大概要五六个小时。”爱人安慰着我。
我沉默不语,独自蜷缩在离手术门最近的铁椅上。我对不起我的小曼雅。如果不是高龄怀孕时整天担惊受怕,如果不是爱人惹我生气号啕大哭过几回,我的小曼雅也不会患上这种病,她一定会健健康康的来到这个世界上。
太多太多的如果……
我不停地抽泣着,不停地用卫生纸擦拭着眼睛。泪眼朦胧中,手术室的门推开了。樊医生出现了,小曼雅出来了。
我摇晃着身子,快步走到樊医生面前。
“宝宝情况还好,打开腹腔后,肠子还好,没坏,只是扭到了一起。”樊医生镇静中透着欣喜。
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我来到手术床前看小曼雅。她没哭,但脸上似乎有泪痕。她茫然地看着我们,一副无助而疲倦的样子。可怜的宝宝,刚生下来就要承受手术之痛。她在手术的时候,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哭了,没人安慰她;痛了,没人抚摸她。她该是多么的无助,多么的可怜。
我的眼泪又来了。
我和爱人推着小曼雅,坐电梯下到九楼。小曼雅进了lCU,我们被挡在门外。
我们花20元租了一张行军床,摆在走廊的电梯口旁。两对夫妻和一对母子俩住在病房的过道里。同病相怜,我们在一起聊着孩子的病情。住了两个晚上,无论白天,还是黑夜,见不着医生,也见不着护士,孩子的情况一概不知。
听患儿孩子的家长说,医生会在每个星期的星期二和星期五出来,向家长们介绍孩子的情况。爱人一听,劝我回家。我不愿回家,即使见不到孩子,但住在病房旁,离孩子近些,心里也踏实些。
星期二上午九点,病房前突然冒出了很多人,原来孩子们的家长从家里或宾馆里赶来询问孩子的情况。管床医生陆续出来了,家长们围成一团,认真地聆听着,关切地询问着。小曼雅的管床李医生出来了,他告诉我们宝宝手术后一切都好。我松了一口气。
后来,我们搭一个老乡的车回家了。
回家后,开始的前两天是比较轻松的,一觉睡到大天亮。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内心开始焦躁起来:
小曼雅恢复得怎样了?
她有没有哭?
她哭的时候有没有人哄她?
小曼雅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呢?
时间变长了,一天就像过了半个世纪。爱人说我常常会站着发很久的呆。晚上,很想看看书或写点东西,可我没法集中注意力。很早就上床睡觉了,我想麻痹自己,快点进入梦乡。躺在床上,不由自主把想着小曼雅平日里种种的可爱,依偎在我怀里的温香绵软,我的眼泪又来了。
二
又是一个星期二,我和爱人很早就起床,坐上老乡的车往儿童医院赶。
到了医院,我和爱人守候在病房外。这里已是人头攒动,喧声一片。突然,老乡朝我们急急走来,声音里是抑住不住的兴奋:“刚刚医生打电话给我,说我家女儿今天可以出院了。”
“太好了!恭喜你了!”我也跟着激动起来,心想:我们小曼雅今天是不是可以出院了?可医生没打电话给我们呀,应该也快了吧。手术开奶后,小曼雅奶量加到了一顿80毫升。达到这个量应该可以出院了。
我焦躁起来,在病房外踱来踱去。眼睛一直盯着病房门,希望快点见到李医生。
“FW5一一FW5,谁是FW5的家长?”一位年纪稍大的护师在走廊上扯长着嗓音。
“我是一一”我一个箭步蹿到了护师身旁。
“FW5今天可以出院了,赶快去拿孩子的衣服过来。”护师说。
“啊?好的!好的!”我心里一阵狂喜,飞奔着去拿宝宝衣服。
护师拿着衣服进去了,可是好久都没出来。
我死死的盯着病房们,望眼欲穿。
管床李医生出来了,他告诉我们孩子今天可以出院了,叫我们去办出院手续。爱人楼上楼下地跑着,办着出院手续。
小曼雅呢,怎么还没出来?我坐在铁椅上,发着呆。
走廊上人声喧哗,家长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聚在一起,谈论着孩子的病情。
突然,一个年轻的护士怀抱一个婴儿出来了,她大声叫道:“李曼雅的家长一一”
还没等护士说完,我像遭到电击一般,一个趔趄就冲到了护士面前。
这真是我的小曼雅。她穿着我带来的衣服,安详地睡着。小脸依旧胖嘟嘟的,皮肤比以前更白了。
我颤抖着双手,从护士手里接过小曼雅,小心翼翼地走向病房旁边的休息室。
我的宝宝,整整9天了,没看过一眼。
坐在铁椅上,我端详着小曼雅:小脑袋,小眉毛,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小下巴,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我紧紧的抱着她,生怕有一点闪失。
“这个宝宝好可爱。”
“这个宝宝一点都没瘦。前几天有个宝宝出院,瘦的只剩下骨头。这个宝宝好,白白胖胖的。”
……
家长们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说着,眼神里流露出欣喜和羡慕之色。
我满心欢喜,把小曼雅抱得更紧了。
回家后,曼雅奶奶抱着她。爷爷呢,则出门去放一挂鞭炮了。
中午,小曼雅醒了,她瞪着黑眼珠,一动不动的看着我。她肯定在想:
这个朝我微笑的人是谁呀?
怎么这么面熟?
她是妈妈吗?
如果是,那这些天,她怎么不带我呀?
我把小曼雅搂在怀里,喂奶给她吃。她又像一只生猛的小兽,咕咚咕咚的喝起来。
三
爱人说,自从宝宝回家后,我的神经病毛病又开始犯了。
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不知什么原因,宝宝吐了一口奶。我紧张得不行,催促爱人赶紧带宝宝去省儿童医院。
爱人被我催烦了,生气地说:“宝宝吐的是白奶,又不是黄奶和绿奶,怕什么,可能是着凉了。你呀,不要太神经质了!”
果然是着凉了,宝宝很快没吐奶了,又精神起来。
抱着宝宝温软软的小身子,用手托着她那温热的圆圆的小脑袋,闻着从那婴儿衣里散出来的淡淡奶香,幸福的暖流淌过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
走路的时候总是那样小心,生怕她磕着、碰着。
喂奶的时候总是那样轻柔,生怕她呛着、噎着。
每时每刻睁大着眼睛观察着她的一颦一笑、一哭一闹。等她睡熟了,我用专门准备好的育儿笔记本记录她的点点滴滴。
“等曼雅长大成人了,作为礼物送给她。”我常喃喃的说。
小曼雅四个月时,爱人抱着她坐在沙发上。我心血来潮,要给她拍几张照片。
“宝宝,来,笑一个,笑一个。”我一边逗着她,一边拿手机的相孔对着她。
“咯咯一一”小曼雅看着我,居然笑出声来了。
我一连抢拍好几张。
好美呀,一个笑花灿烂的小曼雅,永远地定格在宝宝相册里。
“两本厚厚的宝宝相册,等她长大后作为礼物送给她。”我又喃喃的说。
相册里的照片,都是我和爱人用手机抢拍下来的宝宝生活照。
宝宝长大了,身体越来越好了,也越来越调皮了,常扭着圆滚滚的小身子在家里跑来跑去。
我呢,则呆立一旁,傻傻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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