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让开。”
我推着病床,双脚快速地前后交替跑向急救室,床上的人喘着重重的气,和周围沉重的气氛融在了一起,她的胸口上伤插着一把刀,闪着寒光,像趴在她身上的吸血鬼,将心脏里的血尽往外抽,流出的血就像喷泉一样,不仅是床单,连所过的通道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她的双眼就像没了血的血管一样,渐渐变得空洞,像是看透了世间的一切。
“挺住,你要相信自己,相信我们。”
她微微地咧了下嘴角,露出的微笑在这苍白的脸色上像白丧上穿着红衣服一样诡异,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快,止血,输血,给氧,快~”
她是我的病人,两个礼拜前因为小腹部疼痛,诊断为早期卵巢癌,手术很顺利,原本准备在医院休整一个月后出院,直到后来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改变了她对这世界的看法。
“刘医生,你好。”
“你好,你女朋友刚手术完,身体还可以吧。”
“恢复的还行,谢谢刘医生”
“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跟我问好的是她的男朋友,声音挺好听的,柔柔的带有一点磁性,会让女生陷进去的那种,就像溪里的水流声。他们在一起已经四年多了,准备今年结婚,要不是突如其来的疾病,或许已经开始准备筹办婚礼该用的东西了。
“那您先忙,我去看看她。”
“去吧。”
他经常来看她,她虽然表面上叫她男友不要因为自己耽误了工作,但她很希望他能每天都来,因为我在查房的时候经常会看到她对着手机里面她俩的合照发笑,甜甜的,脸上的小酒窝都装不下溢出的甜蜜,而且时不时地望向窗外汽车唯一的出入口,她的眼里似乎把全部的位置都留给了他。
看到她开心,我也很开心,虽然卵巢全切除剥夺了她当母亲的权利,却留给了她一个爱她的男友,上帝似乎是公平的。
下午办公室来了一位中年妇人,是她男友的母亲,举止之间颇有气质,和我谈话的期间时不时地看一下戴在手上的腕表,好像和她说话的不是我,而是她手上的那没有温度的机器,妇人向我问了关于她的一些病情,了解了之后留下了一句。
“好了,我知道了。”
就匆匆离去,那背影,和她对她的病情一样,似乎不愿意关心太多,只在乎能不能生。
不知道妇人回去之后和她儿子说了什么,第二天他来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对劲,虽然还是一脸笑容,但眼神里的那一点焦虑就像白纸上的黑点,虽然小却刺眼。
女人是敏感的动物,她也感受到了,虽然没当面问他,但是在他离去后她问了我,男人心里所想的是否和嘴上说的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作为一名医者,最重要的是安慰病人,让病人能够开心,这样病情才会好的快,所以我的回答是。
“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是一样的。”
她笑了一下,似乎有点牵强,因为这一笑两侧的嘴角并不对称,像是硬被抬起的一样,失去了肌肉原有的弹性而变得僵硬。
接下来的时间里,男的还是每天都来,带着微笑,她则是和往常一样,他来的时候就满心欢喜,他走的时候则对着手机里的照片发笑,只是他们两个人的笑都变得有些疲惫,下巴就像挂着一堆话,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只能用笑来顶替。
那天她一直看着窗外,表情有点焦虑,似乎远处有什么东西将她的魂给勾住了。我知道,她在等他,然而一天了,他还是没有出现,夕阳的余光照在了她的脸上,却也温暖不了她那冰冷的面庞。
她反复地拿起手机,拇指对着拨号键,但她的指关节就像被心里溢出的疙瘩给卡住了一样,按不下去。
两天、三天、四天,男的还是没有出现,等到的是一条短信,这条短信像是一个深渊,吸人魂魄的那种,她看了之后整个人就呆呆的,就像魂都给吸的一干二净。
她问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回答,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意义,她听了之后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回到自己的床上,又静静地盖上被子,似乎要让自己静静地蒸发掉,不再有一丝残留。
虽然知道她难受,但是没想到她难受成这样,晚上她趁着别人都休息的时候拿出抽屉里的水果刀,没有过多的犹豫,猛的往心脏的位置刺进去,或许嘴巴早就比心先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护士看到的时候整张床就像泡在血水里面,黏黏湿湿的,满是血腥味。
现在她在抢救室里,苍白的肌肤比手术台上的刀还冰,双眼空洞的就像没了眼珠子,只剩一层透明的没有一点灵魂的壳附在上面。
血已经输上了,但她的心似乎很抗拒,将输进去的血全都挤了出去,连血管也在挤,或许是对我付出的一丝怜悯,心电监测机上的心电图恢复了正常,但我知道。
她活了,但她也死了。
我是大夫,我能医身,却很难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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