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箱被盗风波

作者: 屿月 | 来源:发表于2018-03-07 21:02 被阅读18次

    每年的大年初六我都会早早起来,简单洗漱后随奶奶一起到庙里拜拜,过年了为新的一年求好福气,从家里出发,然后从姑丈家旁边的小路走下去,就能到达村里的大庙边门,我和奶奶从正门迈进去,恰好碰见一束阳光从天窗打下投影在地上的植物上耀耀生辉,我把手中盛放着拜拜供奉的水果零食的红篮子拿给了奶奶,奶奶去将水果和零食分开摆放在各个不同的神桌上。

    这一天来拜拜的人不算多数,拜拜的多是本村和附近村庄或是嫁到别的地方的本村人士回来上香,多数带着小孩来求平安求学业事业顺利,我也是像那些小孩一样,从那么大的时候,被家里人带来拜拜上香,从前妈妈和奶奶总会手把手带着我拿着香向神明乞求美好的心愿,然后老庙公总是会把那些香客拜拜。然后老庙公总是会把那些香客拜拜后的水果零食拿来分给小朋友吃,跟他们说,孩子,这个橘子拿去吃。

    听老一辈的人说,老庙公年轻的时候,长得凶神恶煞,身材魁梧,这显然和现如今面前弯腰驼背,显得风烛残年的形象看起来大相径庭,早两年,那时我还没念高中的时候,老庙公说话让人听起来也不会太过于费力,腰板也很直,骑自行车的时候不会显得老态龙钟,现如今有时他与人寒暄两句,在嘴边嘟哝个啥我听着也不太清楚,或许是我在外地上大学,本地话听着少的缘故吧。

    奶奶从篮子里拿出买好的香,走到蜡烛前点燃,然后分置到我的手上,老庙公也点起了手中的一把香,我拜天,然后去各尊神明前上完香分别在香炉插上三根香,我没啥过多的祈愿,一切尚好便是最大的祈愿,奶奶已经从庙的边门去烧金箔了,我就站在庙里的柱子旁边,是不是从兜里掏出手机,老庙公拿着他那一把香,站立在壁画上的神明前,壁画上的神明神数众多我并不了解,小时候无聊时曾仔细端详过,只知道里有八仙过海里的神仙,老庙公抻着他早已直不起来的背,但铿锵有力,嘴里振振有词,我听不清他所言,但我也不愿去猜测他口中词。

    我以为常年看守庙宇太过单调,庙公在向神明汇报自己的工作情况,或许我的想法有点奇异。庙公手中的香早已燃过大半,我站在他的不远处,无意去旁听,但庙公看了我一眼就去主神桌插香了。奶奶烧金箔还没回来,看到她一如既往地喜欢去找周围的老太太聊天寒暄几句,我就在庙里的大石柱站着等待,老庙公插完香,拿着两个橘子去给旁边香客的孩子,希望他们收下橘子,小孩少不更事,多有推辞,几经劝说还是在家长的授意之下收下。

    老庙公长得可能是骇人了一点,老一辈说他一生未娶,年轻时文革时期当红卫兵队长风风火火,批斗时那个狠,老一辈对于文革时期的事情基本不提,这些事情也只是轻描淡写,我对于老庙公没有再多的了解了,而我也并不想去了解。过去的动荡年代,说实在的年轻一辈知之甚少,我们并不知道那个年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现在的安稳又是经历了怎样的变迁。

    老庙公走到他那摆满了一桌别人送的水果面前,拿了个柑橘向我走来,叫我收下。

    “不用啦谢谢。”我用闽南语很客气地回谢他。

    他抬起了自己的眉头,深吸了一口气很严肃地对我说:“孩子,来到这里,叫你收下是吃个平安,来到这的孩子我都会给他们水果,这些水果也不是我自己的,都是人家上完香拿来给我的,叫你收下就不要推辞。”

    我伸出手收下了橘子向他致谢,话音未落,老庙公又继续对我说:“来到庙里,不要乱说话,我刚刚在香桌前对神明讲的话,既然我说出口了,那就是半公开,别的小孩子来到这里,我也会叫他们不要乱说话,有人问我为什么不在庙里放个电视,这种玩笑怎么能开得出口,我之前拿一个柑橘给小孩子吃,小孩子不吃,家长叫他收下说谢谢伯伯,孩子死都不收,还说了一句普通话,我听不懂,叫孩子家长给我翻译,他居然说谁收了就得死。”

    我心里倏然一惊,惊的不是他跟我说的话,而是老庙公此时略微泛红又瞪大的双眼,说完那句话他的嘴型随着音抿上,那一刻我觉得无限悲伤,那种悲伤像是同情,像是悲哀,悲哀的是这种话会从一个稚童口中出,而这一句可能在别人眼中没有任何作用的话,却让老庙公悲哀又愤怒,时隔多年也在心上挥之不去。

    老庙公伸出手指比划着,又重复说着那一句:“他说谁收了橘子会死。”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许大多数人都轻于鸿毛,轻与重,自在就好,又有何干。

    “前几个礼拜,我拿着保温瓶出去装水,回来的时候庙里来了十几个人,说添油箱被打开了,里面钱的不见了。他们就来责怪我,添油箱的钱被人拿走了,你来责怪我,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也不是我拿走的。”

    老庙公摊开手念叨,又对我说:“孩子,今天跟你说了什么,你就当做什么也没听过吧。要吃橘子就去那边拿。”

    奶奶拿着一串鞭炮走回来,叫老庙公出去帮忙点炮,老庙公很平和的说,对嘛,有什么事情就尽管吩咐。

    来上香的人都对他很客气,有时老庙公会说一些让人听起来不满的话,但香客多是不加搭理这些言语,可能是看在他上了年纪不与他争辩吧。是,对于终身未娶又性格怪异的老头来说,无人与他立黄昏,无人问他粥可温,也是一种别样的辛酸吧。

    点完炮回来,旁边的老奶奶上完香去找他拿平安符,他也总是在嘴里念叨,不紧不慢地走到旁边桌子前拉开抽屉,把木盒子拿出来,把平安符放到老奶奶手上,奶奶也去拿平安符,因为家里有六个人,就找他多拿了几张,他说,拿几张不要紧,拿十张也没问题,重要的是要保存好,这都是神明庇护的,拿再多,你不好好保存都没用。

    回家以后我对这些事情都没有放在心上,我只是很经常听人说起他年轻时,个头很大很有劲,文革时期当红卫兵队长,把谁谁谁批斗得那个惨,现在一生未娶,家里的两兄弟都成家立业,只有他孤身一人。他说话的语调时有起伏,让人听起来是在故作腔调,每当香客添油(捐钱到功德箱)过后,然后香客自报自己属于村里哪个生产队,或者是哪个村的人氏,然后操着个大喇叭用闽南语向神明说保佑祝愿词。

    村里的庙会典礼刚结束,又听说,村里人打算在正月十五过完年之后把他换掉。

    村里人大多是一个姓氏,一个祖先开枝散叶沿袭下来,老庙公和他的兄弟是父亲入赘在本村,但是不随母姓氏,村里人说,自己的庙宇怎能由他姓来看守,然后还听闻了一些他与人发生冲突的事情,其中就有村里人与他父亲重名,引起与人发生争执的事情,听起来好像又荒唐又可笑,但心中生不出讨厌之意。但他看守多年了,这时将他换去,或许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原因吧,无风不起浪,这便让我突然回忆起了上次的对白,我也明白了他为何要对着神明自顾言语又带着脾气,一切都好像顺理成章。

    但这些事情与我无干,写文与他们无干,但于我有干,凡事自有天命,人与事物皆有缘,缘分尽了,谁都怨不得,或许我不觉得将老庙公换掉不合理,人心向背,自有道理,或许我觉得老庙公看守庙宇多年也算得恪尽职守了,即使在添油箱被盗这一说上,他的言辞不恰当引发村里人的不满,但看守多年,也算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我不知道这是怎样一个人,不愿去怎样客观地评价与我无干系的人,去片面地评价一个人挺残忍的,因为我么只听说过这个人但不知道这个人的故事,孩子终究是孩子,孩子眼里看到的总是只有单纯的一面,孩子不用去管事物,有时候不用去承担一些事务和责任,现在的孩子有几个历经过沧桑呢。

    爷爷奶奶不怎么说起过从前的故事,但偶尔提及,都会我觉得从前是一个乱世,乱到是非不分,红白不分,有时我很同情过去遭遇不公的人,也会愤慨不平。有人从前是做了不少错事,但与我平日无怨今日无仇,他自有自己的定数,而每个人都终将会老去。我只知道以后去上香的时候可能会看见别的老爷爷,做着相同的事务,也会拿柑橘请小朋友吃,坐在茶桌前谈笑风生,而那一次突如其来的唯一一次对话,或许是在庙里的和那个老庙公的最后一次的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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