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的时候夕阳已经落下,天色变得昏暗,归巢的鸟雀在空中拍着翅膀,还依稀能够看见听见。儿子坐了两小时的宝宝椅早已如坐针尖按耐不住,老婆一抱他下车,就飞快往门口母亲的怀中跑去,母亲在门口已经等候多时了。
儿子讲话不是很利索,不会喊“奶奶”,但这古灵精怪的小东西,却用尽各种肢体语言,把母亲逗着合不拢嘴很是高兴,母亲眼神一刻也不愿离开他。
饭菜很丰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做的菜就都是儿子喜欢吃的了,儿子也很给面子,吃的很起劲。吃饱后儿子就不耐烦了,下桌后拉着母亲就要出去,母亲虽然还没有吃饱,但还是放下筷子欣然和儿子出去了。
我知道后院那里有儿子喜欢的一群小羊。可能谈不上喜欢,对儿子而言更多的是陌生和好奇。陌生的也许才是最向往的。每次回来看见小羊,儿子都会指着让母亲抓给他,可等母亲真的把小羊逮到他面前时,他又一个劲的往母亲身后躲去,害怕的直摆手。
老婆吃完后到楼上去收拾房间了,桌上就剩下我和父亲在喝酒闲聊。父亲把村里和家里的事一一和我念叨着,我饶有兴致的听着,喝着。有些人走了,走的那么突然,有的家里又添子孙了,谁家的谁在外面发大财了……父亲时不时会喝一口陷入短暂的停顿当中,说到最后就说自己老了,但语气中自己并不想承认。
父亲确实老了,60好几了,满口牙基本都换过了,头发都已花白,唯一让他显得精神的,应该是那口不服老的气,但心有余而力不足,人不服老不行。我静静地听着,不时也会搭上几句。
酒下的有些多,出去方便了一把,月光下的院子显得格外的空旷寂静,感觉少了件什么。回到餐桌上我试探性的问父亲:“拖拉机卖啦”。父亲举起的酒杯明显颤抖了一下,手就这样举着酒杯在空中僵住了,没有说话,我知道一定是卖了。父亲沉默了一小会,闷了一大口酒。我看着心里不是滋味,想再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也闷了一大口,咧了咧嘴,真辣。父亲看我狼狈的样子笑了,我也笑着说道:“自从你让我酒是一口一口呡的后,就很少这样大口闷了”。父亲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解释道:“老了,开不动了,关键是不知道开了干嘛”,“现在社会已经用不上拖拉机了”,“有些东西终究要被时代淘汰的”……父亲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不知道是在对我说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可时代淘汰的也不一定都是不好的。
我知道其实不是你老了,只是我终于到了可以和你碰杯的年纪,却没有成为你希望的样子。父亲18岁开始开拖拉机,一开就是40几年,这当中的酸甜苦辣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记得有一次母亲说漏嘴了,说父亲耕田(用拖拉机头装上播种机)的时候腿跑抽筋了,在田埂上躺了许久又继续。当时我就质问父亲还要这么拼命干嘛,这么大岁数了,该把拖拉机卖了。父亲当时就急了,指着门口的拖拉机说道“没有它,哪有你们现在的生活,我虽然老了它也破了,但我还想用它再帮你忙几年。”一切都是为了我,是我让年迈的父亲和他的老伙计还在不停的运转着。有些事是不能深思的,都是泪和痛。
母亲带儿子回来转了一圈,把几个菜热了一下,又抱着儿子出去了。我夹了一口红烧肉吃了起来,笑着问父亲还记得高中骑四十几里自行车送肉给我吃嘛。父亲也笑了,“我和你妈那时自己都没有舍得吃一块,你却大方的分给同学吃”,父亲喝了一口酒说道。听完我默默的看着酒杯心里五味杂陈,父亲看我有些失落的样子忙让我吃菜喝酒。其实我是希望能再回到那个时候的,让你们再给我送饭送肉,我想让你们和我一起坐下来吃,和你们聊一会,然后我送你们出校门。
睡觉的时候老婆说儿子头上还有一股羊臊味,洗了几遍了。我闻了闻儿子头,笑着对老婆说,“能留一点味是一点味吧,留给他的毕竟没有多少了,他不属于这了”。
有点遗憾,没有让父亲开着他的老伙计带儿子溜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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