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烂陀,我坐车去了菩提伽耶。
菩提伽耶是佛教徒心中最重要的圣地,就像麦加是伊斯兰教徒最重要的圣地一样。两千多年前,悉达多太子在雪山苦行六年,日食一麻一麦仍未觉道,遂来此地,受牧羊女苏嘉塔照料恢复元气,到菩提树下悟道。在此期间,欲界第六天的天主魔王波旬派了三个女儿来迷惑悉达多太子,无功而返。魔波旬又射出毒箭,但毒箭接近太子时纷纷化成美丽的花朵。终于经过七七四十九天,悟到万物真理,成为了佛陀。
菩提伽耶并不大,以阿育王建造的大菩提寺为中心。公元十三世纪时,那烂陀被西北来的莫卧儿军队摧毁,在菩提迦叶的佛教徒为保护寺庙,将土覆盖堆成小山。从此大菩提寺消失了六百多年,直到英国考古学家根据玄奘的《大唐西域记》调查和挖掘后,才得以重见天日。
随着拥挤的人流排着长队进入大菩提寺。周围的人大都是各国的虔诚信徒,他们一遍一遍地围绕着寺庙转圈,边走边念诵经文。每当绕到菩提树下,就跪下来磕头作揖。
佛陀就是在这里悟道的,但菩提树并不是当年的那棵菩提树,确切地说,是当年那棵菩提树的孙子。当年,信仰佛法的阿育王的女儿僧友公主曾将菩提树的南枝带往斯里兰卡,以弘扬佛法。后来,那根南枝长成了枝繁叶茂的大菩提树,而佛陀参悟的菩提树却已枯亡,于是信徒们又从斯里兰卡带回大菩提树的枝桠栽种在原地,一直长成今天这个样子。
菩提树下,一群人在静坐冥想,其中还有几个黄头发蓝眼睛的欧美女居士。我从没有看到他们动一下,放佛达到了入定状态。
我也想在如此灵性的地方打坐,于是坐到人群的最后一排,学着他们盘腿。我强迫自己什么也不想,觉得应该能够坚持半小时。不料十来分钟后,大小腿就发麻得难以忍受,我不得不放弃,强忍着麻痛坐在旁边的石墩上。
人流在我面前走马灯似的经过。菩提树叶轻轻飘动,一阵晚风拂面。我感觉脑子里的血流加快,思路从来没有这么清晰。一种智力升级的错觉。如果我在这里坐上三天,或许也能想通生命的真谛。
当年,悉达多太子苦行却没有悟出道。一天,他听到天边传来优美的歌声,琴弦太松,音不成调,琴弦太紧,音不悦耳,不松不紧,琴音优美。悉达多太子马上领悟到极端的苦行和奢华的享乐都无法使人悟道。从此,悉达多太子放弃了苦行,前往尼连禅河沐浴,因太过虚弱倒在河边。一位好心的牧羊女苏嘉塔恰好经过,看到如此情景便奉上乳粥。太子食后恢复体力,将碗碟放入水底,发愿说如若成佛,希望碗碟逆流而上。
佛陀在正觉山苦修六年而不得开悟,在菩提树下七天七夜就证得菩提,可见环境对一个人成长的重要性。但是,如果没有之前六年的苦修积累,即使聪慧如佛陀,七天七夜也根本不能成为一个觉悟者的。佛陀在菩提树下坐七天之前,已经修炼了四禅八定神功。这个神功就是能让你一直想一个问题,其他的东西都不会影响到你。我们普通人想问题的时候不能专心地想,想着想着思路就跑偏了,哪里能够证悟。这说明专注有多么重要。还有,让你双盘坐那,你能坐多久?佛陀能坐七天啊。佛陀悟道,是之前厚重的积累,在灵性的瞬间通透的结果。
围绕着大菩提寺,建了很多寺庙:尼泊尔寺、泰国寺、不丹寺、孟加拉寺、中华大觉寺、日本寺……真是一个万国寺庙博物馆。每一个有佛教信仰的国家,似乎都在这里建了庙,并竭力打造出自己独特的建筑风格。牌匾上书写的文字、装潢布置、寺庙里面供奉的菩萨,都体现了本国文化。自然,庙里敲钟念经的和尚也由本国人来担任。
寺庙众多,难以做到每一个都细看。对于大多数寺庙,我进去转了一圈就出来了,只在中华大觉寺和日本寺停留了较长时间。日本寺给我留下了较深刻的印象,一个日本和尚认真而有趣地诵读着冗长的经文,我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停下来。日本人工作勤奋认真,没想到遁世之后依然如此。参观完日本寺,我有一种“其他寺庙里的和尚都在偷懒”的感觉。
从日本寺出来,走到去大菩提寺的路上,看到一群人正在围观什么。走近一看,只见一只穿着深红色裤子和粉红色连衣裙的猴子被围在中间,它的脖子上系着一根麻绳,绳子另一端则被牢牢捏在一个上了年纪的耍猴人手里。在耍猴人的命令下,可怜的猴子极不情愿地把一根棍子盘在脑后,像极了拿着金箍棒的孙悟空。悟空在人群中转了两圈。接着,耍猴人喝令一声,它扔下“金箍棒”,把右手举到耳朵上方,做了一个敬礼的动作,引得众人哈哈大笑。然后,它又拾起金箍棒继续转圈。
猴子的表演很精彩,没有出任何差错,耍猴人满意地递给了猴子一块饼干。猴子迅疾接过饼干,含在嘴里吃起来。表演结束,耍猴人从身后拿来一个铁腕,在地上晃荡了两下,示意围观的人给观赏费。钢镚儿陆陆续续扔到碗里,发出簌簌落落的声音。
一轮表演结束,人群散去。隔一会儿,等人稍微多一些,另一轮表演又开始了。
《大话西游》里,转世后的紫霞仙子看着远去的一只猴子的背影说,“他好像一条狗诶”。而我在印度佛教圣地菩提伽耶看到的这只猴子,事实上连狗都不如。不知是公是母,总之它被穿上了女人的衣服,在一群脖子被提起来的人面前表演杂技。每当表演成功,它就会获得一块饼干;当然,表演失败,也会挨揍。人们嬉笑着看着它做出各种有趣的动作,但他眼里分明有着无限的恐惧。
翌日清晨,我又来到大菩提寺。清晨的大菩提寺没有中午的燥热,完全是一清凉之地。菩提树下,一个身着紫灰色僧袍的大和尚正在对五六个盘腿而坐的信徒讲着什么。菩提树下讲经!当年的佛陀对众弟子说法,也是这样的情景吧。
我很喜欢在这棵菩提树下待着。如果极乐世界就是没有烦恼的地方,这里就是了。
太阳蹒跚地爬起来,染红了云端。几缕晨光穿过菩提树叶的空隙射下来,在地上呈现出斑驳的影。菩提在影里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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