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 were the shadow to my light
Did you feel us?
Another start
You fade away
Afraid our aim is out of sight
Wanna see us
Alive
——Faded
我的老朋友萧浮生在平安夜的前一天晚上打来了电话,与我相约圣诞节出行游玩。听见电话那头他孩子似的兴奋到气息不稳的声线,所有推脱应酬的锋利的借口都能瞬间软化成一潭秋水。这么多年来我习惯了默默顺从他每一个建议和请求,如果可以,我永远都不想看见他被失望弄皱了的年轻脸庞。
握住听筒沉吟,以微笑默许,他的声音顿时轻快得飞扬起来,几乎把每一句话都唱出不成调的曲子。我莞尔,他的尖锐,他的犀利,只在我离他很近时就悄然收敛了棱角,退化成一只温顺可人的猫科动物,缱绻掠过一个无害无辜的水灵灵的眼神,无声地要求着温柔的伤害和被伤害。
有多久了,找到一个心甘情愿借你肩膀依靠的人,一个无论何时能安心把后背交给他的人。辗转,七年已过。
七年有多长?可以是弹指一挥间,也可以是沧海成桑田。
见面的时候总是愉快的,他自自然然背起我的旅行包,我也没有向年少青涩时那样急于躲开,而对于他厚重的拥抱更是不愿拒绝。他周身的空气里有午夜地气息,潜伏在呼啸而来的寒意里,是我欲罢不能的困顿。
“小珂,我想你。”他说,不甚自然的音节,说着他最不擅长的情话。
我把头埋在他颈间,咕哝着发出几个音节表示抗议。诚然,能让这个自诩理性的存在抒发自己的真实想法是近十年来我做过的最困难的事情,而到底——不能奢求太多——是成功的。留恋着他身上淡淡的松香气味,不置可否,环绕紧他的手却迟迟不肯松开。
“干什么,小孩子一样。”他勾起嘴角,纤长的手指穿过我的发梢,“快走吧,车要开了。”
他在我耳边呼出的热气像酒精迷醉我的大脑,那么迷离,又那么真实。
松开手,在我感觉到矫情之前。我对自己的反应有些不解,奇怪的占有欲。就好像他空灵如一片羽毛,一不留神就会从手心飞走,自此无迹可寻。
旅途短暂,尤其是他在身边的时候。当我孤身一人,抱着一本书或者写文章打发时间,总感觉一秒钟像一辈子那么漫长,想着他在远方,下一步再也无法可想。而现在,我们靠在火车柔软的椅背上,看着窗外流连飞逝陌生的景色,在那里,云彩和雪花扑面而来。旷野是花朵和湖泊的故乡,竟然不似书中说的那样,有大地的挣扎。
“下雪了。”
我看见他的食指缓缓游走在玻璃窗上,沿着雪花飘摇的轨迹,静静等着它们褪去白色的衣衫在车窗上沉睡,沉默成一滩晶莹的水。
“很漂亮。”我点头,转过脑袋回望他深不见底的深棕色眼睛。
他像突然释然了似的,僵硬地扯了扯唇角。
南京,鼓楼区,玄武街。
多年之后我站在萧浮生的事务所门前,手被紧紧攥在那个男孩子温暖纤长的大手里,听着他把钥匙略显艰难地插进门锁的吱吱声,那一瞬间仿佛有人在耳边轻声低语,于是七年的时光都毫无保留地铺陈在眼前。
原来这就是我的幸福,不是在梦里,真真实实的幸福。
他牵着我走上天台,在我们无比怀念的中二时期里最爱的天台。落雪浅浅浮在台阶上,我靠在护栏上向下望,摇摇欲坠的刺激感,幼稚的想法,想到过这个词,君临天下。
好像穿过浓雾,时光倒流,而我正直视着那些月朗星稀的晚上,陪我坐在天台上数星星的人。
“麻雀为什么喜欢雪呢?”初识那年京城飘雪,他这样问我。
我不懂,而几只麻雀真的在护栏上薄薄的落雪上蹦跶开了。
“小珂,为什么麻雀会喜欢雪呢?”我又听见他问。
为什么麻雀会喜欢雪呢,这真是个好问题啊。
因为好多问题是你永远找不到答案的,正如爱丽丝反问疯帽子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当事人也只能闪闪烁烁地遮掩其词。或者是,明知答案,却不放心地一再向对方确认,而心照不宣的人,往往羞于启齿。
当时我不语,因为我不明白。
为什么麻雀喜欢雪呢,就像为什么我喜欢你啊。
说不明白的。
“因为我喜欢你。”
我说着,抑制住从心尖向指尖蔓延的颤抖,笑吟吟转过头去。
而身后空无一人。
我撕扯开寒冬尖锐呼啸的空气,奔跑在街道上寻找我的理性,我的冷静,我分崩离析的平平淡淡和掩藏至深的歇斯底里。
我的萧浮生。
那一瞬间似乎有人在耳畔低语,于是七年的时光都以另一副模样铺陈在眼前。
这不是他陪我度过的第七个圣诞节,从二零一零年到二零一六年。
这是我失去他的第七个三百六十五天,始于寂静,终于寂静。
要有多迟钝才能在经年之后才幡然醒悟,真的,逊毙了。
没有《片片催零落》,没有归来,没有深夜的一曲卡农,甚至于,没有一起去苏州甪直古镇养蜂的约定。
七年前他说他爱我,然后他放弃了世界。
在此之后萧浮生活在我的笔尖下,那里有他的冒险,他的一切。
他的古珂。
而我,渐渐地把自己活成了他。
我停在结冰的路面上,仰望鸽灰色向我倾斜下来的密不透风的天空。六角形的雪花落在我的睫毛上,眨眨眼,他们就化成冰冷而晶莹的水珠。
又想起年少与他并肩行在初雪的街巷时,脑子里掠过这样的一句话,幼稚,却也感人:多想和你在下雪天出去走走,也许走着走着就白了头。
我们仍会一起白头,浮生,只不过天各一方。
二零一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下午,我和七年前的萧浮生坐在事务所的天台上,整个黄昏。
身旁的位置空着,但我能感觉到他在那里,只是我看不见而已。
“向我保证你一定会想我。”我这样霸道地转过头命令。
“向我保证你会忘了我,然后替我活下去。”他的声音低沉温柔,是初见的模样。
可若一个人在你过往的每帧回忆里都张牙舞爪姿态放肆地有迹可巡,你该怎样狠心才可以把他摒弃出局。
我按住他的肩头,而后毫无顾忌地俯下身去。
冰凉的唇上渲染开暖意。
温柔深沉带着忧伤的暖意。
萧浮生。
我看见他似乎在微笑,而我却只想流下泪水。
那么,那么多年。
那么多年我们在错误的躯壳里寻找正确的灵魂,最终却忘了转身看看身边的人。
究竟是太早,还是太迟。
指尖,他飞速消逝的暖意。
发梢,他缱绻残留的温存。
十二点的钟声响了,第七个圣诞节在落雪中湮没。
不过,圣诞快乐啊,萧浮生。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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