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沐亦朗所说,每次遇到她,她都是一副狼狈不堪滑稽百出的模样。
那日泥石流横飞,暴雨迷蒙,她双脚赤裸泥泞,从伞下探出尚余斑斑泪痕的脸,低声下气强装笑颜;
那日烈阳高照,鼓点急雨花发,她受困迷路,精疲力尽汗流浃背,因未抢到红包而垂头丧气抑郁不语;
那日墓园萧索,阴云蒙蒙,他心若死灰寂寞独立,她却为了位陌生的亡者痛哭流涕伤心不已,失了心神;
那日秋阳暖暖,望水街疏影斑驳,她心神不定昏昏而睡,粉唇微张睫毛抖动,嘴角流落一片盈盈口水痕迹。
每一次相遇,不是意外,却出乎意料,不是偶然,却偏离初衷。她是怎样的人?而自己又在做什么?
有那么一刻,沐亦朗面对面望着她,有些出神。
“沐老板?沐老板难道不打算请我喝杯甜酒?”秋老虎最是难捱,麦芃芃一路走来,又渴又累,偏偏主人迟迟不发出邀请,她只得涎着脸上前讨要。
青青客栈的大堂坐北朝南,光线明丽,坐在橘色鸭绒沙发里,喝着沐亦朗递过的鲜橙汁,麦芃芃无比满足。
面对面闲聊你来我往,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渐渐的,她眼皮酸涩发紧,全身慵懒昏沉,一个恍惚,倒在沙发里睡了过去。
梦里的她飘乎乎又成了仙子,衣袂飘飘飞舞在白云与星月之间,梦中的她保持着些许的清醒,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这场美梦,她着实不愿意醒来。
一阵清风袭来,吹散了她额间的汗水,身上有些发凉。下一秒,她感觉有人轻轻的将毯子盖在自己身上。美梦终归要醒来,她努力睁开眼睛,正迎上沐亦朗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
再怎么大大咧咧,麦芃芃也知道在只见过几次面的男人面前睡着也是件不好意思的事情。她头昏沉沉的,羞得脸通红。
沐亦朗假意不知,递过来一杯清水。“喝杯水吧,开店是不是很辛苦?”
她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下去,掩饰住尴尬,清清嗓子,“赚钱哪有不辛苦的,又不能去偷去抢。”
沐亦朗身形微微一震,马上恢复如常。
屋内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异样,尴尬中夹杂着沉默,两个人突然无话可说。
从青青客栈告别出来,麦芃芃拒绝了午饭却拒绝不了他相送的坚持。沐亦朗开车直接送她回到麦元雅集门口,她貌似是吹了风,头隐隐发痛,整个途中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麦芃芃突然有些后悔,或许她不该自己跑这一趟。
财大气粗的麦老板非常重视即将到来的中秋家宴,麦元雅集近来生意不错,她决定在全城最豪华的酒店摆一桌盛宴,邀请元洛北环九和依丽都来参加,算是她的节日礼物。
到了这一天,她果然没有失言,在白玉兰酒店的大包间里为大家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中秋佳节。事实上,有环九、谯非和她这三个活宝,想不热闹都不可能,在席间插科打诨胡说八道群魔乱舞,连本来有点思乡的依丽都忘了忧愁。
盛宴之后各自散去,老麦夫妻表示吃撑了要去散散步,环九表示跟狐朋狗友还有个饭局,谯非追着去街上的戏台看戏,依丽回了住处,剩下元洛北搂着半醉半醒的麦芃芃,伫立街头不知何往。
“我们,跟谯非一起去看戏吧。今天戏台唱的是《牡丹亭》,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她喝红了脸,脚下步伐凌乱,口中咿咿呀呀。
“不去,回家。你喝醉了。”
“我又醉了吗?嗯,洛北,你还想家吗?”
他岂能不知,每逢佳节倍思亲,她安排如此热闹的中秋宴会是恐他为思乡之情而伤。 她不愿看见自己难过,嘴上不说,但她心里什么都明白。
“想。但你更重要。”他轻吻她的额头,抱紧她,免得她摔倒。
她轻笑着搂住他的脖子,红唇凑到他耳边说,“那我们回家,去床上亲热好不好?”
嗯?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算不算是一种勾引?元洛北的眉挑的高高的,不由得心潮澎湃。
稳了稳心神,他说:“未成亲的男女,岂能太过亲热有伤风化!”
麦芃芃的一顿小粉拳下一秒铺天盖地而下,“装什么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偷窥我的大胸!”
“大胸?”元洛北低头寻找着她引以为傲的身材,表示甚是怀疑,“大吗?”
麦芃芃不再理他,夜风吹过,酒意更深,身体一阵阵发软,脚步趔趄,她毫不意外的瘫倒在他的身上。元洛北二话没说,手腕稍稍用力,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迎着风向家里走去,顺便考虑下今晚是否需要接受她刚才的建议。
开门进屋,元洛北的脚步刚刚踏进便觉察出一丝不妥,抬手开灯,嗯?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冰冷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柜子箱子被翻的凌乱,杂物扔的满地都是,七零八落,混乱不堪?
岂有此理,早就听说望水街最近不太平,没想到八月十五圆月之日,他堂堂洛北王竟然也被盗贼惦记上了!元洛北在这一刻,竟起了杀机。
他恨得不是偷窃,是竟然有人破坏了他的小宝贝精心为自己营造的美好气氛。良辰美景,佳期难再得,竟然如此煞风景!元洛恨得牙根痒痒。
此时怀中的她还在醉酒酣睡,对眼前的一切浑然不知。也罢,也罢,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难得她的心意如此珍贵今夜如此美好,万不能让世俗不相干的烦恼惊扰了她的美梦。
轻轻把她放到床上盖起被子,元洛北将屋子仔仔细细检查一遍,所幸没什么损失,不过是零散的现金而已。把所有物件收归原位复原,消除掉一切痕迹。他竟然很庆幸她今晚喝了酒,并且此时酩酊大醉。
开窗迎风,元洛北毫无睡意,待一切收拾完毕,他才渐渐的,渐渐的意识到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安。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宿醉未散,头痛不堪。睁眼一看,小餐桌上早摆好了洛北王亲手做的爱心早餐--皮蛋瘦肉粥,虽色相不佳味道未卜,但人家是严格按照每日的餐谱做的呦,所以一定要及时鼓励呢!
所以当元洛北的白色衣玦出现,麦芃芃一个猴窜扑到他身上,献上香吻以示鼓励。
没想到这厮毫不留脸面,嫌弃的扭头一捂鼻子,斜着眼皱着眉,“满嘴酒气,先去刷牙。”
啊?她热情的小火苗戛然而止,殷勤没献成,反被嫌弃啦?
这点小挫折可打击不了她麦芃芃!迅速洗脸刷牙吃饭化妆打扮,直到镜子中出现婷婷少女一枚,她乐悠悠拎着她优雅的小提包上班去了,边走边哼着歌。
目送着拽到爆炸的小魔女消失在街角,元洛北嘴角的笑意才逐渐凝结。他今天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去证实。转身回屋从腰间抽出素隐剑,黑色剑柄三颗明珠咄咄有光,秋阳下毫不逊色。他抚摸着那明珠,眼神浮现一丝不舍,良久,终于下狠心,手指稍稍用力,一颗明珠便悄然落入他手。
茶馆包间里,老谭已经等待他多时。半个小时前老谭接到元洛北的电话,说有好货请他鉴赏,他心中暗喜,知道他口中的好货肯定不是俗物,马上放下一切事务赶了过来。
包间里坐定,元洛北把一个神秘的盒子推到老谭面前。“请过目。”
老谭打开盒子,一棵明珠在黑色托底的映衬下光华夺目,他不由的赞叹:“好纯的明月珠!洛北,你怎么得到的?!”
元洛北身体后倾倚在竹椅上,神色坦白直爽,“老谭,我想以你的能力,肯定调查过我。”
老谭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算是回答。
“那么你一定知道,我有十年的离乱经历,被人拐卖,挖过煤窑,下过坟墓,什么都干过。虽然后来被解救出来,伤了头部,以前的事情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毕竟我没有失忆。”
“难道说,这是你在坟墓中找到的?”老谭歪头问,目光充满探究。“哪个墓?”
“具体在哪已经无从考证了,只记得是在晋北。北魏时期的古墓,当时总有三颗,我偷偷拿了一颗。当然,我也付出了代价。”他撸起手臂上的衣衫,一条红褐色疤痕蚯蚓一般触目惊心。
这条疤痕是战场拼杀时被蛮夷所伤时留下的,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老谭望着伤疤,深吸一口气。“这是被刀砍得?”
元洛北点头,点到为止,说的越多,破绽越多。
“洛北,如果你有意,明月珠我收了,价格你随便提。”老谭盖上盒子,非常爽快。明月珠在如今世面上价值不菲,一颗难求,而这么纯净光洁的珍宝恐怕全省也找不出第二颗了吧。
“还有,”老谭凑过来,低声问道,“你那里,还有没有其他的好东西?”
元洛北一挑眉,也凑过身来,“比如呢?”
“比如,北魏时期的,马鹿纹青玉佩。”老谭的眼神透着兴奋,在元洛北看来,竟有一丝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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