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机关算尽
“厉家的梅、兰、竹、菊?”司马通惊呼道。厉家四家奴,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但凡是同她们交过手的武林人士都是非死即伤。
俞静雅愣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形影不离的四个同门什么时候被掉了包,看厉云阳他们做派狠辣,恐怕那四位师姐妹已然遭了毒手。
厉云阳陡然多了四个帮手,满脸有恃无恐的样子,也不急着动手,倒闲聊了起来,对着齐珏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上我的?”厉云阳自认为自己为人处事已经足够低调,那么多年出门做事的伪装从未被别人看破过,此番怎么会栽在齐珏的手上。
齐珏看了眼天色,摩挲着自己的指间:“从我替换了卿轩扶你前行的时候。一个崴了左腿的人右腿着力多,身形会微晃,右腿抬起时左手下压的气力会骤然变大。可是你,从头至尾压下来的力道均是一样的。”苏卿轩听后才反应过来,怪不得自己架着厉云阳跑了一路一点也不吃力,又听齐珏说道,“所以你的腿根本没有崴,而你做戏的原因,无非就是另有所图。”
“见微知著,可那时你为何不揭穿我?”厉云阳默默升起敬佩之意,不曾想自己竟在这种小地方露了马脚。
齐珏看了眼候岷山,说道:“你刻意挂在候岷山身上的袋子里恐怕有着毒物吧?”好似个问题,但是话语里皆是坚定的口气,“且那毒物致毒范围并不广,所以你还让你的手下来推波助澜。目的无非是想悄悄杀了你们那一组的人,而我们这一组自然也不会怀疑到消失了的你身上。到时候你再暗中观察伺机而动将我们一一击杀。”听得候岷山浑身颤巍巍,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不曾想自己身边竟然一直埋伏着这么一个心思缜密的恶魔,而自己竟然早已变成了算计的对象和工具。
厉云阳拍掌称赞道:“你真得很聪明,若非立场不同,我自是想留你性命的。”可是此时,厉云阳微动两指,示意四女向齐珏发招。四女得令,呼的一声,举剑化身四道光影向齐珏攻去,眼见四道强光离他还不到半丈距离,长衫飘逸的齐珏向侧翻了个跟头,四人不及收势,打在了齐珏方才所站方位,所击之处山崩地裂、硝烟四起,波及甚远,若是在场中任何一位刚被这样伏击,想来也是要命赴黄泉的。
齐珏却安然的站在高处,俯视着她们,这四个女子打出这一招后,又再次列阵一丝不苟的模样全然不似刚刚出过杀招的样子。看着架势,四女根基扎实,内劲雄厚“中阶”以上是没跑了,又斗了数个回合,虽然四女没有在齐珏身上讨到什么便宜,可以大家却发现齐珏一味的躲闪,未曾出招反击,很是好奇。
司马通突然想到了什么,暗叫:“不好!”苏卿轩问道:“什么不好?齐珏落了下风?”说她初出茅庐是一点也没差,武功根基差不说连看人打斗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江湖经验实在是浅薄的可以。还好司马通不是之前的傅无暇,不会笑她,反而耐心地回答说道:“你还记得大土河附近,齐前辈和谢童说过的 一句话吗?”
谢童?苏卿轩反应了一下,恍然大悟,原来就是那个在大土河附近被齐珏一击斩杀的恶人:“我记得这人。可是齐珏说了那么多话。”言下之意,自己并没有把握住哪一句话才是重点,其实也并不意外,作为当事人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是也没心思听得进当场谁说了哪些内容的。
司马通说道:“他当时说:‘男人是不该打女人的。’”
“嗯?”候岷山侧头一脸不可置信,“这种不修边幅的男人实际上心里住了个老和尚吗?”用言语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不打女人也就算了,现在好歹现在是性命攸关的时刻,他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其他人想一想,毕竟这里轮功力来说只有他能与四女一搏。更何况还有一个厉云阳。候岷山突然间双眼放光,似乎想到了什么,悄声说道:“我们斗不过四女,可厉云阳现在形单影只,我们几个难道还会斗不过他。”向林克聪使了个眼色,林克聪回比了个手势,两人一同跃起踏上树藤向厉云阳奔去。
原本还在观战的厉云阳循声回看,看有两人急速向自己冲来,神态自若丝毫没有逃跑的意思,只见他幽幽从怀中抽出一个胖乎乎的土色玩意儿,对嘴吹出一阵朴拙抱素的气震音,在这幽暗少光的夜色里却显得格外阴森。林中叶声大作,似有猛兽来袭,距离厉云阳还有半丈的候岷山和林克聪从余光间发现“猛兽”从西南方袭来,权衡再三先行闪身躲避。
“啊!”苏卿轩一时间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哪里是什么“猛兽”,分明是之前已经死了的五鬼和胡天,此时他们竟以惊人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唯一不变的是他们身上的黑紫和遍布了全身的蛇鳞纹,眼珠上的青灰色都证明着他们确实已经成了死人的事实。怪不得厉云阳舍得差遣四大高手牵绊住一个齐珏,全因为他还有后招,六个已死之人此刻双手双脚撑地呈现蜘蛛一般的形态,面朝众人俨然已经成了厉云阳手下的傀儡。
厉云阳咯的一笑:“不自量力。”再次吹奏起来,六条傀儡立刻变换姿态两两交叠向剩下的活人冲去,原本傀儡们匍匐在地上姿态甚低,速度虽快倒也讨不到便宜,此刻两两相叠个头已经不输常人,还能上下齐手让人如何招架。众人抵挡着却发现,这几个傀儡虽是死人做化,但是肢体却丝毫不僵直,动作之快由胜从前。加之胡天本就健壮如牛,拳风挥来呼呼作响,也只有曹氏二兄弟内劲雄厚实战经验丰富才能合力抵御,稍不留神便要鼻青脸肿。
五鬼四肢虽比不得胡天健壮,可手背上的利爪毒液也十分要命,司马通林克聪等人被追得节节败退,此刻他们皆是死人,行动之中早就没了顾忌甚至都不知退缩。屠金在上,挺直了身子出手向傅无暇勾去,傅无暇本就行动不便,长剑被下处的屠火死死抓住不能动弹,只见利爪就要刺到她的鼻尖。苏卿轩急忙运起齐珏教她的内功心法催动“溪云步法”闪身来到她的身边,挥动长剑竟斩断了屠金的右手,抱起傅无暇就向后逃去将她挂在树上。屠金被砍了右手却只扭了扭脑袋,并没有血液流出,再次向苏卿轩攻来,难以招架的苏卿轩皱眉说道:“这都不要紧,怎么打?”
司马通以羽扇相助,隔开屠火的攻势,说道:“你看他们四肢上皆是千疮百孔模样,定是从刺竹林爬将过来的,这样也都无事,恐怕削光他们手足都能死而不僵。”又斗了一阵,大家精力渐渐不够了,哪比得上傀儡们一如既往的攻击,都觉得自己今日是要命丧于此了。东边的朝阳冒出了一个尖,映衬黑云也少了几分颜色,晕成浅浅的暗红色,司马通喘着气说道:“咱们这些人也算是生死之交了。我司马通没后悔认识过你们,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倒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无憾了。”
“那你可能得失望了。”齐珏的声音从边上响起,“卯时已到,快用刀剑劈开他们的背脊。”林克聪正巧飞过屠水头顶,屠水动作稍显迟缓间,林克聪翻身便握住长剑刺入他的颈部牟足了劲顺势拉下,听得咯咯声音,连衣带肉屠金的背脊全然被劈了开来,不过分毫,他的身子就从屠木的身子上摔了下来,不再动弹。众人见行之有效,纷纷效仿,不过一刻五鬼便统统倒了下去。
此刻只剩下胡天尚能动弹,候岷山跳到他背后,好似从前一般从后钳住他的脖子臂弯,口中喊道:“你叫我如何下手。”胡天脑袋一侧,庞大的身形甩动起来,反手一扣将候岷山从后猛地抓起摔在地上,左脚一踩踏破了他的胸骨,一时间候岷山血从口中喷出。谁料胡天的身体也僵直了起来,扑通一下直挺挺得倒了下去,原来候岷山在他背后时已经将武器抽出抵着胡天的背部,被他一个顺手一拉,刀子便顺着力道划上背脊骨。候岷山倒在地上,扭动尚能转头的脖子口中呜咽道:“得了。晚死一天倒不如同你死一起了去。黄泉路上我们也算有个伴,不怕孤单了。”
这两人之间缠斗了一辈子,不想却有这般情感,见此情形,众人心中大动。苏卿轩鼻子一酸,知道自己又没出息的哭了出来,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腰间如生芒刺疼痛了一下,颈间有一股热气吹到,竟是厉云阳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背后。
齐珏脸色大变,手握赤焰,目光如刀向厉云阳割去,四女见大势已去,又攻不下齐珏,而他片刻就要发作,两女立刻飞身带着厉云阳隐入林中,另外两女封住去路,撒下药粉断后离去,众人捂住口鼻,也知穷寇莫追的道理。
扶住苏卿轩肩头的齐珏急问道:“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看着齐珏心急火燎的样子,苏卿轩心中慌乱了起来,口中说道:“没有。”齐珏不信,将她整个人转了圈,上下打量确实没有伤口才舒展了眉头。
俞静雅看着一地残肢断臂,怔怔的出神,也不看着谁,说道:“大石村的村民也是这般形状,所以他们也是中了厉云阳的毒,对吗?”
齐珏听了,觉得应该是在问自己,放开苏卿轩让她去边上歇息,回道:“当日有云华弟子路径大石村,村中村民已变身行尸走肉,断足而不僵,传信至正好在附近的我们前来处理。后发觉他们恐光,并会行动迟缓,攻击力不似夜里。”
司马通补充道:“所以你才不急着揭穿厉云阳,而且把他守夜的时间定在寅时,这样若他露了马脚放出傀儡死尸也撑不了几个时辰。而破了他诡异妖术的办法就是斩断死人的脊柱。”
齐珏首肯道:“你说得不错,不过这不算他的妖术。当时大石村我们碰到那个蒙头蒙脸的孩子——也就是厉云阳的时候,那些行尸走肉尚且不能被他所操控。所以大石村的村民不过是他试药失败的对象罢了。”
“那你们云华派之前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平白被人误会了。”俞静雅突然意识到了原来云华派明明不是那种恃强凌弱的龌龊门派,却因为自己门内探子的一句回报,愣生生在江湖上被打上了恶徒的名号,这件事情来说慈文馆难辞其咎,说着说着内心更添愧疚。
齐珏反说道:“江湖本就人多嘴杂。我云华派弟子心境澄明,区区脏水而已,泼来的又不是真的。”
众人白日赶路前挖了坑,将候岷山和胡天葬到了一起,虽然花了好些时间,但也觉得对得起他俩了。他们脚程算不上慢,毕竟苏卿轩扶着行动不便的傅无瑕,不过她发现那个奇怪的现象又出现了,齐珏又开始与自己保持着一定距离,心中暗道:“小心眼,还在生气,真是白瞎了你一身好功夫。”虽然苏卿轩自己也不知道“小心眼”和“好功夫”之间为什么会挂钩。
就在高塔外一里地上竖着一块人高的巨石,上面写着三句进言——“夜莫入”。吸取塔拉族人祖训的教训,这些话是不得不听的,所以大家在附近找了个较为干燥隐蔽的山洞歇息一晚,准备等到白天再行动。
一整日半背着傅无瑕的苏卿轩倒头就睡,并且毫无悬念的又开始发梦了。这次她没有梦到任何人,她只梦到自己身处一个冰窟窿里,指间都泛起了霜花,忽然间前方有一丝和睦的暖光出现在眼前,她想要汲取这一份温暖。所以,苏卿轩起身向亮光处前行,走了好些时间终于在一处凹陷处找到了那个光源,她俯下身来,想去触碰。可那光亮越来越小,苏卿轩将那光斑放入怀中蜷缩了起来,身体也跟着缩小的亮光而越快越寒。
苏卿轩此时正躺身一个极阴的洞穴之中而不自知,只觉得肢体减寒,意识越来越薄弱,眼前的白光渐渐淡去,再也没有动弹的力气,心知不妙的她慢慢回想起来:“想不到我这一生便是在这儿结束了,我真是一无是处……愿霍大夫能想出其他法子救治梦恕,不然师兄得多痛苦……”神志慢慢涣散起来。
忽听得一个低沉男声响起,耳朵也不听使唤,不知是不是幻听了,一点也不真切。苏卿轩还没反应过来之际,身子便被一个有力的大掌抱坐了起来,背脊顺理成章地靠在了一个炽热的胸膛里,沉稳而有力的心跳从背后传来,只听那人抱怨道:“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
这声音,是齐珏。苏卿轩熟悉极了,此刻的齐珏对她而言宛若暗室逢灯,心中大起大落激动得几欲哭出来,腰眼上的伤口被人碰触了一下,血水又淌了些出来。
齐珏温热的气息一下下的探在苏卿轩的头顶,口中说道:“卿轩,得罪了。”
苏卿轩只觉得有一只手拉开了自己的衣带,将她的上衣褪下,腰间的伤口被一个尖锐的东西划开,疼痛的感觉不禁让她昂起头闷哼出声。
齐珏贴住她耳际暗哑低沉地安抚道:“乖,再忍忍,马上好。”一个湿润温热的手掌贴上被划开的伤口,苏卿轩觉得周身的血液开始快速逆行游走起来,让人头晕目眩,没过多久便晕了过去。
待到齐珏将苏卿轩抱走后过了小片时刻,一个面色惨白的少年来到了此处,他四处查看了一番,喃呢道:“我向她下了太阴毒,她应该会来此处啊。”太阴毒顾名思义,由月作引,令人毒发,毒发后那人会寻至方圆一里之内最阴之处,化茧自缚。下毒者自是厉云阳,只见他突然俯低了身子,指间碾起地上的一份占了红色鲜血的泥土搓开,送到鼻下一嗅,顿时眼角抽搐了两下,咬牙切齿道:“竟然敢动我要杀的人。”
再次醒来的时候,苏卿轩是被傅无瑕叫醒的,她重新回到了入夜前的地方,若不是衣物里明显的包扎感和腰背上隐隐约约的酸痛感,她一定会觉得昨天只是南柯一梦。苏卿轩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去找齐珏,纵使他这几日都与自己保持着遥远的距离。
齐珏刚采了些果子回来,就看见苏卿轩莽莽撞撞的冲过来,转身正准备要躲开,谁料她双手叉腰活像是一支花瓶一般大声喊道:“齐珏!”所有人齐刷刷都看了过来,这样一来齐珏再不能装作视而不见了。他理了理手中用一张大绿叶包裹的果子,递了一个饱满的红浆果给苏卿轩,说道:“早上起来饿得慌了?”见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大家也纷纷自己梳洗起来做自己的事儿去了。
苏卿轩原本想问昨天晚上是不是他救了自己,可总觉得是多此一问,徒增尴尬罢了,只要自己心中心怀感激就好了,见他对自己明明还是友善的,总因为自己那时的一句话气闷着也不好,便问道:“你别生我气了,好吧?”
齐珏一头雾水地说道:“我什么时候生你的气了?”苏卿轩眯起眼睛,总手指戳了戳齐珏肩膀:“不生气?你这几日见我像躲瘟神?”
原来说得是这一出,齐珏心中好笑:“原来她竟当我在生气。”口中直白地说道:“我从未生你的气,只是希望离你远一些罢了。”怕自己想去夺人所爱,做了另一个林克聪。
苏卿轩没有理清这两话的含义,在她眼里躲着一个人远远的不就是讨厌她不想看见她嘛,心中暗道:“你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齐珏质问道:“我哪里口是心非了?”他可真是把大实话都说出了口,可惜对方情感经验似乎低得可以,根本不明白他的意思,心想:“她师兄是怎么忍受有这样一个爱侣的?”原来齐珏早就认定苏卿轩和她师兄是一对相爱的小情人了。
惊愕不已的苏卿轩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心里说你口是心非,难道你还能猜心?”齐珏的推敲功夫她是见识过的,厉云阳几近天衣无缝的部署都被他识破了,自己心里的这些小九九恐怕也难逃齐珏的法眼了吧,不禁后怕起来。
齐珏无奈道:“你刚刚都说出口了。”原来苏卿轩刚心中所想竟是小声嘟囔了出来,顿时她脸色比手中的浆果还红,心中暗暗发誓再也不能偷偷说别人坏话了。
叹了口气的齐珏一脸无奈地骂道:“你个笨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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