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追过来。
在我儿时的印象中,有月光的夜晚是令人愉悦的,出门不用拧亮手电,院子里亮堂堂的。和白天的明亮不同,月光柔柔的,是罩着薄纱般的朦胧,让房屋、树木、村落,有了一种神秘古老的平和。
有时候月光还能透过门窗撒进屋内,扑亮矿石灯照不到的地方,这时有小伙伴找来,奶奶会允许出去玩一会儿,因为月光皎洁。
当东跑西跑把知道的游戏都玩遍,当母亲们的呼唤从一家又一家传出,小伙伴们会沿着不同的小路,踏着月光下的树影回家。
月亮走,我也走。就算是一个人,有了头顶玉盘的陪伴,一点也不害怕,前方有一盏灯为我亮起,或许此刻院门口奶奶已在那儿四处张望,等我回来。
作者的月光又是什么样呢?
“夜晚,我穿过村子,走进那排矮土屋中的一间,我关好门,静静蹲着。”
村外,有一间小房子,“我”需夜夜回到那里。门薄薄的,风一吹就能破。窗户在高高的后墙上,总是半开着,作者太小,还够不着关上。
我打开锁,锁孔有点锈了,老半天打不开,一阵一阵的风从后面追来,我不敢往后看,门终于打开了,我又不敢一下进去,开一个小缝,朝里望,黑黑的。“有人吗?”我在心里问。
房子很小,夜晚来临时,孤独、害怕在“我”的心头萦绕。门是风能吹破的薄,窗在高高的后墙无法关上,锁要老半天才能打开。风一阵一阵地追来,不敢回头看,只想快点开门,但当门开了的时候,面对黑漆漆的室内,又迟疑地不敢进,在心里悄悄问,“有人吗?”
无人应答。
村外,破屋,黑夜,孤单。
那月光能照亮他回家的路,给他抚慰嘛?
“一坨月光落在地上,我一侧身进去,赶紧关门,用一根木棍牢牢顶住门,再用一根木棍顶在下面,这时我听见风涌到门口,月光也追过来,透进门缝的月光都会吓我一跳。”
一“坨”月光落在地上。
读到过一片月光、一束月光、一路月光、一抹月光,第一次看到形容月光用“坨”这个量词,可见月光在作者儿时的心中,大概率不会有月光融融 ,如水如银的清明了。
因为有了月光,穿过村子的那条路被晾的惨白,毫无生机。一棵歪柳树的影子趴在地上,在风的加持下,宛如在地上缓缓蠕动,有时它爬到路中间,作者就要远远绕过去,仿佛它会吃掉自己。
过了拐角的歪柳树是一个芦苇坑,月光下,芦苇密密实实,不知道深处藏着些什么,那些苇梢一摇一摇,招魂似的,风一大就朝路上扑,让人汗毛直立。
不敢回头,总感觉后面有东西追过来,是一阵风还是一缕月光,还是别的什么。
“我不敢往后看,我偷偷摸摸的,好像穿过村子时被谁看见了,我甚至害怕被房子和树看见了。”
月光并没有消除掉作者儿时的恐惧,月夜模模糊糊的影子,被他臆想成了未知的恶意。
也难怪,在这样的夜晚,他要一个人拖着长长如大人的影子,回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居住,那里,是破的旧的冷的,没有一盏灯为他亮起,也没有一个人为他守候。
月光追过来,原来是幼年一段刻骨铭心的孤独恐惧回忆。
因为有了月光,那些恐怖的暗影一览无余,而“追”这个字,渲染了一种步步紧逼的氛围,衬托出作者儿时心中的夜的可怕。
唉,无人呵护的童年,注定是凄风冷雨,连月光都变得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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