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

作者: Zhouquan56 | 来源:发表于2022-09-16 10:17 被阅读0次

    江湖是社会,江湖是人,江湖是人在社会中的闯荡,更是底层社会的人为了生活而艰辛的奔波和劳碌,如 闯关东,走西口,当盲流*,下海,北漂…

    90年代初的北京,最火的是板爷。蹬上一辆平板车,倒买倒卖些东西,或在街头摆一台球桌,坐收局费。当时最时髦的是腰间挂一个pb机,分手时来一句"有事儿呼我"。

    那时我也是人在江湖。名片上印着:XXX囯公司驻中国市场代表,电话和注册地都在蛇口的家中,电话联上一台传真机,用四川话讲,叫"国际串串"。由于大型食品加工设备的市场都在北方,常去北京,有时留住在二舅的家。

    红庙车站下车不远的胡同进去几步就是二舅的家。二舅和舅妈都是教师,没有孩子,见我特别亲。

    "以后来北京,就住我这,别去花那酒店钱"二舅见面就说。每次去他家,都少不了喝酒,酒间少不了高谈阔论。

    "小全你懂什么叫人生吗?"

    我摇着头,每次听他说时,都以一种小辈的仰视目光望着他。

    "必须要跳出人生看人生!"他说,"当你俯看一群蚂蚁时,你就知道了"。

    二舅是中学音乐老师,二胡是他的看家乐器,他做梦都想买部钢琴,为了实现这个愿望,省吃俭用,又收几个学生课外辅导音乐。

    工作和生活中的积怨只有在酒后发泄,"XXX都他X的是混蛋…"我听后无语,因为混蛋也含盖了我父母和我。

    一次我去北京为参加筹备,去看望二舅。他从床下拿出一个小纸包。

    "你舅妈不在家,帮我看看,我被骗了,哎!"他边说边打开纸包,只见里面放着十几根小指般粗的金条。

    "一个月前,我在回家的路上被一民工模样的人拦住,声称在工地挖出来一瓦罐,里面的小包他认定是金条,因家中有急事,需要开支,希望找一可靠人,抵压加保管。后来我从银行取出全部积蓄,近一万元为那人应急,他把金条押給我,说价值最少五六万,一个月内来取,如果不见人,金条就归我。"

    二舅继续道,"前日我想起舅妈生日快到,那人去时二月有余,我便取一金条,去菜市场找金匠,想打一金戒做生日礼物,给舅妈一个惊喜,谁知金匠告诉我是假的,并当面砸断证实给我看…"

    我永远记得二舅当时的样子,内疾,自责加悔恨。二舅的日子如打烂仗一样,我暗想,等撞了大单,挣了大钱,一定要帮二舅一把。

    那天我因定展位需要打电话,我去大北窑路口的邮电局。台子上有几部公电话,一群人围等,五分钱拨一次。眼看只一人就轮到我了,前面那高个年青人拨完后,便用手压住电话,等着被呼PB机的人回复。

    因等的时间太长,我用商量的口气说:我只要一分钟即可,能否先打一下。那青年挑衅般地看我一眼,坚定地说:我也最多一分钟。那霸道样子刺激了我。

    我从口袋里掏一卡西欧小电子闹钟,推到读秒模式,放到电话机边,对那青年低声缓缓地道:"给你一分钟时间!"

    时间在一秒秒走过,我俩的眼光相对都外露出紧绷的神经。当秒针刚好转满一周时,我伸去拿电话,那青年一把将我手挡住,伸出另一手来抓我领口。早有准备的我借着那扑过来的身体,两手抓住他双肩,向前拉动的同时,抬起膝盖猛顶向他的腹部,只一下便令他倒地。此时我的头发被青年的女友紧抓不放。"男不跟女斗",我忍不住痛苦在心里说着。见男友倒地不起,她终于松开我,去帮那青年。几分钟后,我和那青年被三名警员带去附近的派出所,身后我听到那女友在电话中搬兵。

    警官问了大概事因后,见青年直喊痛,便让其去医院检查,我被关进一间房子等后结果。过不久,那警官进来开口问道:"你是哪儿人?"

    "新疆人",我说。

    当看过我身份证后,他说:"深圳人啊,不是听说时间是金钱,深圳人都在忙着挣钱,怎么还有时间打架?"

    "我同他无怨无仇,没到那一步我怎么会动武,是他动手在先",我说道。

    那警官笑了,气氛一下缓和许多,我们聊起了题外话,如股市,经济,市场行情等。我暗想看来不会有什么大的处理方式,只等青年的就医结果。

    一个多小时后,那青年回来,身边聚了四五个青年人,没有医生的相关内伤证明。大约一根烟功夫,警官进来告诉我,已同那青年商量,他提出赔偿500元人民币。

    听后我笑了,脱下身上那件灰色前襟被撕开的真丝外套,夹克式带堑肩,深圳华丝帖牌出口的欧版,一脸认真地说道:"我没意见,只是这件衣服已无法再穿了。这衣服是意大利进口的,我花了800多块"。我指领口的商标继续道,"要说损失,算下来他要赔我300块。"

    警官提着我的衣服出去,回来后赔款降到了200块。

    "30",我还道。

    "最后一口价,我讲了算数,不许再还",警官最后报出80元,我听后暗喜。我在处罚单上签了字,案子算了了。负责任的警官把门口堵我的几个年青人叫进所,陪我出了门,并着着我上了出租车。

    几天后,我身穿西服,伴着二个意大利人,在国贸展览中心的展位上接待了众多的访客,也因此,在之后的二年里卖出了多条苹果浓缩汁加工线。之后,我交给二舅一万元,说5000元是电话的初装费,为方便我今后打电话,另5000是他帮我布展的辛苦费。我没有把进警局的事告诉他,怕他为我担心。

    随后我搬到北京,拜访过二舅,继续听他讲着"跳出人生看人生"的段子,自然是在喝高的时候。那时他会冲着我说"小全,你懂么叫人生吗?"

    舅妈说二舅有众多的崇拜者,都是小酒馆里的酒友。平时慈祥和蔼可亲,只要一喝酒就判若两人,常常躺倒被人架着回家,他是在醉酒中才找回自己。

    正是:"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

    注:

    *盲流在新疆泛指解放后来自关内的讨生路的自由流民。

    *引自唐代李商隐《安定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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