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侯已经是初夏,路两边的麦子金黄金黄的,看似快要成熟了。初夏的风吹拂着小兰凌乱的头发,此时的小兰坐在公交车上,思绪万千。这一次出走,她是不打算再回去的,她一想起自己的那个家,就觉得心直往下沉,沉入到了深不见底的悬崖下……
丈夫性情暴躁,爱指责人。小兰也明白丈夫生气的原因:自己不太会做饭,遇着人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大家也都说自己性格内向。“出不得厅堂,入不得厨房”,丈夫便多了几分看不起她的心思。
小兰个子很高,体态很瘦,用现在的眼光看,属于骨感美人,自带一种高级感。性格给人的感觉也是懒懒的,静静的,自带一种疏离感。
事实上,小兰不爱做饭是因为不想吃饭,不想说话是因为不想操心别人的事情,也就是说,她活得比较自我和任性。
这样的女人,其实应该生在贵族家庭里。不用做家务,不用操心任何人和事,单单依靠文雅的外表和家族庞大的资源,就可以在社交场合上赚尽别人的眼光。像个公主一样,别人只需要投去赞赏的目光和细心的呵护就足够了。
但偏偏小兰生错了地方,她没有贵族女孩的好命,她要像其他的女人一样,大半辈子都耗在家庭里,整天给老公和儿女做饭,做家务。
自认为自己是公主,其实,她只是灰姑娘。
“去,去给我做一碗面条!”“妈妈我要吃卤面!”“妈妈,我要吃米饭!”
午饭时间到了,却没有饭。小兰不饿,也不想做。老公和儿女们回来了,他们看着空空如也的厨房,又望望小兰缓慢的动作,呆滞的表情,立刻气不打一处来。
“我辛辛苦苦干了一上午活,你在家里就是这种表现!你可真是懒到家了!”丈夫质问道。
“妈妈,怎么没有饭呢?”儿女们也有点不满意妈妈。
小兰此时却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她什么也不想解释,因为,她的热情早在刚结婚的那几年,就被浇灭了。
老公身材矮小,性格急,喜欢抱怨和指责人。小兰身材高大,性格慢,喜欢沉思。
结婚的这十几年,不知积攒了多少对婚姻的不满,这种不满就像一个个蚂蚁,总在午夜梦回时,啃噬她的心灵。
记得那一次去集市上,她看上了一双漂亮的凉鞋,那双凉鞋上有一对透明的蝴蝶结,款式是今年的新款,她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舍不得放下,就偷偷地对老公说:“我想把这双凉鞋买了!”老公把嘴一撇,用讥笑的语气说:“这种鞋不适合你穿,你不配!”
对着邻居,她不好意思和老公吵架,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可是她分明看到了邻居们那看笑话的神情。
其实邻居们看她笑话已经不止一次了,这似乎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小兰家的房屋坐北向南,院子宽大,再加上小兰性格比较温柔,邻居们都爱来她家晒太阳。农村的冬天,农民们是很悠闲的,与其说晒太阳,还不如说是聚众议论人。因为是在小兰家晒太阳,自然小兰家就成了他们的话题。“你做的馒头怎么这么黑呀?你是不是碱放多了?”
“你这件衣服不太好看啊!搭配得不漂亮。”
“这个菜和那个菜不能搭配在一起,不好吃!”
“你怎么连腌咸菜都不会啊?”
“看,碗没刷净!”
邻居们一边说,一边看小兰老公的表情,邻居们是乐于看到老公训斥小兰的。仿佛在邻居的眼中,这就是一出最生动的电视剧。电视剧里都是虚构的,而小兰老公指责小兰,却是比电视剧要精彩多了。那时,他们心里是特别高兴的,如果说两个人能打架,那就更让人开心了,他们就又多了能在茶余饭后谈话的资料。
对,有些人就是以别人的痛苦为乐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小兰在讥笑声和打骂声中渐渐熄灭了对老公的爱情,对子女的亲情,对生活的热情。
此时,面对老公和子女的指责,她已经麻木了。自己没有吃饭的欲望,老公和孩子们吃饭,也不能勾起她的食欲。只有在他们严厉的斥责下,小兰才会象征性地做点给他们吃。
小兰想离婚。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秋生。秋生瘦瘦高高,平时喜欢拉二胡,说起话来,满眼含笑。村里人都说秋生不务正业,可是小兰却挺欣赏他的。她欣赏秋生会拉二胡,欣赏秋生在人前镇定自若,谈笑风生,她还欣赏秋生对自己说话时的那股温柔劲儿。
以前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喜欢,直到有一次,在地里干活的时候遇见了秋生,秋声一直对着她笑,她也对着他笑,他们彼此之间都没有言语,却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春天。
其实秋生有两个女儿,秋生的老婆是一个势力自私的女人,看不上秋生爱玩,当然秋生也不喜欢老婆。他两人平时吵架很少,在外人看来,关系还是不错的。但只有秋生心里知道,他和妻子已经分居好几年了,外人眼中的夫妻相安无事,只能解释为,秋生和妻子做戏做得好,秋生的妻子是一个特别爱面子的女人,而秋生是懒得和她吵架。
那天在地里干农活,他和小兰的相视一笑,却已经把爱的种子种进了彼此的心里。
……
两人好了一年。
一年后。“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带你去南方,你在那里给我做饭,我在那里有一个特别好的哥们儿,他答应会给我找一份工作,我们在那里再也不用回来了。”
小兰想到自己的老公看不起自己,孩子们也随着老公看不起自己,她白疼了他们一场。她早就不想在这个家里呆了,那就离婚吧。
小兰给丈夫提了好几次离婚,丈夫却死活不答应,别看丈夫瘦小,脾气暴躁,其实他心里也有考量的:自己矮,一个人干不完农活,也挣不来钱。如果小兰和他离婚了,他再也不会找到像小兰这样身材高大,任由她使唤的女人了。小兰在他这里,已经不是妻子,而是一个看不见的现代奴隶,给他做饭,给他洗衣服,给他生儿育女,还要承受他的坏脾气。
“哪个女人不是从这里过来的?他还算不错的,偶尔打你一次,我老公都不知打过我多少次了!”
“看在孩子的面上,还是不要离婚了吧?”
“老了以后,两个人就好了,现在不还是年轻嘛!”
“一个女人出去会遇见坏人的!”
村里人劝她,没有一个人支持她离婚。
她把这种想法告诉了娘家人,换来的却是娘家人更为严厉的话语,看来,娘家是回不去了。
小兰在抗争了多次以后,彻底知道了离婚是无望的。于是,在一个夏日的清晨,她偷偷的走了。
小兰和秋生在麦子快要成熟的季节离开了这里,所说他们去了遥远的南方。南方此时正值雨季,即使再大的雨,也挡不住他们想要逃离这里的心。
如今,二十年过去了,小兰还没有回来。有人说,小兰去了南方,嫁给了一个当地人,虽然比小兰大几岁,但好在有房有车,而且子女们也都大了,小兰也只是伺候一下这个老公,日子过的还挺滋润的。
还有人说,小兰去了遥远的南方,遇到了人贩子,被人卖到了山村里,给山村里的男人做媳妇。
还有人说,小兰被摘掉器官,死在了外面。
但奇怪的是,秋生回来了。人们猜测,小兰的失踪和秋生有关,但求生一直闭口不谈此事,别人问了,他也说没看见。到底和秋生有没有关系?人们也不敢妄自猜测。但人们可以肯定的是,小兰曾经钟情过秋生,小兰走了,而求生始终还在这里。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有人说,秋生只是和小兰玩玩,玩过以后就扔了。还有人说,秋生把小兰卖了,得了一笔钱回来了。
小兰的儿子和女儿一如他们的父母,仍旧是务农。但毕竟是没有母亲的指教,两个孩子在为人处事方面有不小的欠缺。女儿结过两次婚,是一个没有手段的老实人,老被婆家拿着。儿子在外地打工,工资很少,至今没有娶上媳妇。小兰老公一个人忙忙地里,忙忙家里,日子清净,身体也不错。
秋生的女儿们都很争气,考上了不错的学校,秋生和妻子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平静,从来不吵架,也不打架,表面上看,很像一对恩爱的夫妻。
我曾经向一个熟人打听小兰的情况,朋友说,小兰现在应该还在世,而且她生活得挺不错的,只是彻底死心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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