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正忙着做饭,菜刚倒入油锅,瞬间发出激烈地吱啦吱啦声,油烟机在头顶上嗡嗡作响,锅铲也在锅里咣当咣当地作乱。
这时,电话却没有眼色地响起来,我焦急地扭头瞅了一眼手机屏幕,“爸爸”两个字配合着急促地震动声,“威力”感觉比厨房里的还大。我不敢怠慢,看了一眼油锅里的菜,感觉还能挺一会,不至于糊锅,湿漉漉的手触了一下绿色接听键。
爸爸的半张大脸映在了屏幕上,他正锁着眉,眯缝着眼,向我这里伸头看,好像要把头探过来似的。慢慢地,他似乎看清楚了,也仿佛我从遥远的地方走近了那样,随即他抱着孙子向后靠了靠背,坐正了,正准备要说话,不料被我抢了先,“爸爸,我正做饭,一会给你打过去”,我把手机摄像头对准了滋滋冒烟的锅,怕他听不见,但看总是能看明白——我在忙着做饭呢。
而后,他说:“你先忙,一会再说,没什么事,老家的叔,让你代买点东西”。我应了一声,马上琢磨着老家哪个叔?能让我代买点什么东西?纳闷之余,继续忙活我的。
晚饭后,收拾完,赶紧给爸回了电话,怕他老人家一直等着。电话里,他说,老家有位本家的二叔,儿子在外地谈了对象,说是重庆的,下个月,这位叔叔要去女方家拜访一下,说拜访,就不能空着手,还要备点礼品,搞点特产,思来想去,老家里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品,又要上档次又要有面子的,不能让亲家“看不起”,这时想起了靠海边的我,又想到了大海里的海参和鲍鱼,名字即响亮又阔绰。
爸爸通过微信,把二叔的电话号码发给了我,让我务必亲自联系一下他。好像我是海洋家族的头目,只要我一个点头,海参鲍鱼随便抓。
我对这位二叔是很有印象的,很有印象也是二十多年前的印象,他长得很魁梧,很高大,特别说话声,很洪亮,像他的身材那样,出类拔萃,众人一起聊天,他的声音是最顶端的,能碾压在场所有的人语声。那时,他刚结婚,这一晃,他的儿子又快结婚了。时间如白驹过际的感叹,也不过如此吧。
我拿着手机,对着二叔的电话号码愣怔了一会,有些茫然,也有点不知所措,像见生人那样,不知刚开始要说些什么,或怎样说,毕竟多年不见,中间也从未联系过;毕竟他是长辈,我们又从未一对一的讲过话,现在竟因为海参和鲍鱼,把我们又各自串联起来,感觉人与人之间有时也很奇妙。我快速得斟酌了一下语言和思绪,拨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我们各自寒暄了几句,老乡毕竟是老乡,本家毕竟是本家,没聊几句,就很熟识,很亲切,没有那种生疏的感觉。这可能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狭隘”感触吧。
他询问了我的一些情况,我也了解了一下他的情况。他现在在滨州,跟着别人做装修行业,老婆在青岛,工厂里上班,就一个儿子,一直在重庆上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重庆,还找了重庆的媳妇。
电话里,我笑着给他开玩笑,你们这还是一家三口吗?分居三地,一年也见不几次面,他哈哈哈得大笑起来,声音依旧爽朗,洪亮,但笑声的结尾有了收敛,仿佛脸上笑过以后马上又变得暗淡。
他说,他们一家三口好多年以来都是这样的状态,各忙各的,挣钱啊。而后,他又自豪地说,他给儿子买上房子了,在重庆买的,让他们结婚用,说话间,透露着喜悦和自豪。
对啊,房子,是他们夫妻俩辛辛苦苦好多年积累出来的,说是金钱的积累,其实也是两人时间的积累,精力的积累,人生的积累。就这么一个儿子,每个父母都会把最好了留给他们。
在我们村,像这样的家庭应该并不少见。家并不是原有意义上的家了。家,不再是固定在某个地方的一个点了,它像村里的人一样:随处迁徙,随处落脚。村庄像个大鸟巢,人大了不断往外飞,飞走了,家也随着搬走了。
家,好像被“四分五裂”了,一人带着一块。
家,好像被移植在了手机里,一人留有一个虚掩着的门。
家,好像被遗留在了童年里,一人载着一片温暖的记忆。
但,家,还是存在每个人的心里,也存在我们努力奋斗的脚印上,存在夜深人静时的想念中,存在迷茫孤独时的坚定中,更存在于爸爸妈妈的叫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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