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贫穷之时,借10斤米都是奢望
抬头看天,月明星稀,煤油灯的棉焾子给黑暗的房间带来一丝光亮。
天为被,地为床,就是我们那时的现状。终于逃离了四处漏雨、墙体用树干支起的土屋,住进了这二层新楼房。虽然一楼楼板还没有铺上,好歹有堵红砖墙,我和妹妹已经心花怒放。
要知道这可是咱村第一幢即将建成的楼房,小伙伴们每天都来看稀奇,尽是艳羡的眼光。
“快吃快吃,吃完早点睡觉,不然一阵风来了,煤油灯又要熄掉。”妈妈催促道。看看妈妈沧桑的脸又多了些许焦灼,我和妹妹不再打闹,默默地坐了下来。
“妈,怎么又是面条?咱家都几个月没吃大米饭了,我想吃碗大米饭!”我丢下筷子,闹起了情绪。妹妹还小,只知道肚子能填饱就好。妹妹只比我小两岁,平时我们姐妹情深,她是我的忠粉,我干啥她也干啥。见我丢了筷子,她也不吃了。那一年我8岁,她6岁。
妈妈没说话,我感受到了房间压抑的气氛。我偷偷瞅了一下妈妈,她那忧郁的眼里闪过一丝光,沉默了半晌说:“家里买楼板的钱还没凑够,今年刚收的谷子,你爸拉了一车去粮站卖,现在还没回来,估计又是打白条。家里的这一部分,晚两天也要全部卖完,说啥也要把房子盖起来,要不然下雨了,你们姐妹怎么办呢?”
我心一酸,我一直以为我们家很富有,因为自从爸妈建楼房的消息在村上传开后,又传了整个大队,连学校的老师都会在课上当着同学的面训斥我:“你爸爸那么有钱,连副三角板都给你买不起啊?”那时我刚买的三角板丢了,没敢跟老爸讲。
那时候,每天晚上放学,小伙伴们几乎背着书包来我家看工程进展,等着装上楼板和楼梯,爬楼玩耍。我好自豪,以房子主人的身份,呦喝着使唤他们搬砖或让路。
我没想到所有的都是表象,我家的财富全变成了房子的这具躯壳。
妈妈告诉我,家里已经好几天没钱买洗衣粉了,这几天天热,割谷打谷,衣服每天都要洗,她就去堰塘干搓,然后投两把水。
妈妈又告诉我,苦日子很快过去了,房子建起来了,她和爸爸还年轻,住的安稳了,再拼几年,家里啥都会有了。
妈妈还告诉我,明早先去奶奶家借10斤米,明中午就可以给我们做香喷喷的大米饭了。
妈妈继续说着什么,我不知道了。我已倒在地上的床铺睡着了,脚头躺着的是妹妹。
第二天早上醒来,依旧是阳光高照,秋天的早上,昏黄的太阳把人的身影拉得老长。不知昨夜何时回家的老爸,拖拉机已在院内停着。
凌晨5时下地是父母的习惯。床上早已没了爸妈的身影,习惯的喊妹妹起床吃饭,带她上学。想着中午就能吃上大米饭,这一天的心情特别欢快。
中午下课铃响,牵着妹妹的手,往家跑。我们看不见花丛中的蝴蝶,听不到树上的蝉儿叫,只想着家里的大米饭好没好。
到了家,大门紧闭,不用想,又是冷锅冷灶。妈妈干活还没回来,我们就你靠着我,我靠着你,坐在门口荫凉地里等。
几头老黄牛跃入眼帘,妈妈赶着牛回来了,看着汗珠一颗颗从妈妈的毛孔渗出凝聚在鼻尖,看着妈妈被汗水浸湿的衣背,我有点心疼,但还是问了句:“妈,中午是不是做米饭?”
“蒸馒头,早上我发了面。”妈妈说。
“妈,昨晚你不是说今天去找奶奶借米,中午做米饭吗?”我揪住不放。
“唉,孩子!”妈妈叹了口气,“对不起,妈妈实在没能力。早上去你奶奶家借米,你爷爷奶奶不高兴,等了半晌,趁他们进屋拿称称米的空,我走了。听话,过一段时间我去你姨妈家拿点。”
妈妈轻描淡写的描述了她的借米经过,实际从他跟爸爸的叙述中,我偷听到一大早她拿着蛇皮袋去找奶奶借米,奶奶呆着脸不乐意,妈妈心气高,哭着回来了。人在最困难的时候,原以为求助最亲的人才不会失望,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这大概是她伤心绝望的理由吧。
我能说什么呢?那个年龄的我,不知道“人穷的时候,连最亲的人都瞧不起”这句话,只是感觉穷人怎么那么不受待见呢?瞬间觉得妈妈太可怜了。算了吧,妈妈也不容易,就不为难她了。
“明天星期天,你跟我一起,带上两娃把那一车稻谷拉去卖了,把楼板钱凑够。”吃饭的时候,爸爸对妈妈说。
“好。”妈妈应道。我和妹妹一听,乐坏了,又可以坐拖拉机了。
02 粮站卖粮讨饭,你要相信你终会被温柔以待
天微亮,妈妈叫醒了我们,爸爸已装好车,粮堆里留了个窝窝,刚好够我们母女三人坐。妹妹在妈妈怀里睡着了,我好奇地看这看那,路边到处是风景,别样的风景。
到了粮站,烈日当头,卖粮的拖拉机像长龙,一溜排开。那个时候,每个办事处村民的粮食都往粮站卖。
等了好久,终于有一名粮站工作人员拿着一头尖的可以戳破粮袋的槽形器具来检验我们的谷子是否足够干。他一个个地戳破粮袋,带出一槽的谷子,用嘴咬破各袋的谷子后,对爸爸来了句:“太湿了,拉到旁边晒谷场先晒,下午卖。”
“这干度还可以,你就让我们卖吧,我们还带着两个娃,这大中午的,粮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没法给她们买饭。”爸爸陪着笑脸央求着。我也仰着卑微的脸,用乞求的眼神看着验粮大伯。由于个子太矮,头又仰的太高,一个趔趄,我差点摔倒。
验粮大伯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他会可怜我们。谁知我以为的就不是我以为的。他呆着脸,甩出一句:“孩子,谁没有孩子,别拿孩子当幌子!”
验粮大伯扬长而去,留下无助的我和老爸。晒粮是铁定的事了。这一天,天不黑,月不挂,又难回家。
妹妹闹,妈妈把她哄睡后,找个阴凉地,铺个旧棉袄,让她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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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站食堂的饭香,时不时飘过鼻孔,馋得我心发慌,我伸长了脖颈不停地向食堂方向张望,一口口使劲咽着唾沫。要是像妹妹一样睡着了,大概就不知道饿了。**
妈妈看着我的样子,笑了。我不好意思的咧了下小嘴,扬手假装打她一下。
“饿不饿,晨晨?”妈妈笑着问我。
“饿。”我搓着小手望着她。
“走,我去给你讨碗饭吃。”妈妈拉着我的手,来到粮站食堂门口,工作人员就餐已经结束,只剩下做饭大爷在收拾残局。
“叔,您好,食堂还有剩饭吗?娃饿了,我想给娃讨碗饭吃。”妈妈陪着笑脸,羞涩的问道。说实话,每次看到父母卑微地陪着笑脸,我总感觉低人一等。虽然那时我还小,我依然会想,将来长大了,一定要多挣钱,让所有人都羡慕他们。
“有,有,还剩很多,你也可以吃一碗,中午炒的绿豆芽也剩不少。”大爷抬头看了一眼穿着破旧的我和妈妈,关切地说。
“叔,不给您添太多麻烦,给娃一个人盛一碗就行。”妈妈说。
“没事,我去给你盛。”记得大爷端了一碗足足有半斤的米饭出来了,上面盖着好多豆芽。
妈妈忙着道谢,我这边已垂延欲滴,但还是要保持矜持,先让给妈妈吃。妈妈一再拒绝,那我就不客气,狼吞虎咽起来了。不久,一大碗饭空空如也。一个小女孩吃了半斤米饭,也许谁都不信,可是,我偏偏全部吃完了。乖乖,你知道这香喷喷的大米饭,我想了多久?
见我吃完,妈妈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我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竟然吃的撑死也没给她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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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日子越过越好,依然怀念那碗大米饭**
当年年底前,我们的二层小洋楼在村中矗立,我忘记了后来妈妈又借米没有,我们又闹了没有。只记得那年我们真的很穷。值钱的东西差不多卖完了。稻谷卖了,只留下小麦做口粮。年猪卖了,杀只鸡凑和过个年。鸡不能多杀,还要留着下蛋。蛋又能换钱。养鸡,吃个鸡蛋却是奢侈,所以,现在,我还特别爱吃鸡蛋。
也正如老妈所说,一切都会好的。在她和爸爸的努力拼博下,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我再也没缺过大米饭吃,有时会吃腻。唯那年那碗大米饭的淳香长留心底。
如今事情过去了二十多年,我经常会想起那碗大米饭,有时会泪流满面。那碗大米饭,它不仅填饱了我的肚子,满足了我的小小欲望,更让我感受到母爱的无私、食堂大爷的善良。
在陪伴我们成长的过程中,妈妈就是个神。她不喜欢新衣服、不会饿、不会累;不喜欢吃鱼身,只喜欢吃鱼头,还有竦椒油……。
一碗大米饭,是我前行的力量。粮站大爷给我榜样,以一颗善良的心去待人,我想我的未来依然不会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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