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的夏季尤其漫长,过了很久,人们还在刺眼的白色日光下,昼夜不息嗡嗡的空调声里,知了叫得声嘶力竭。道路两旁的樟树长得枝繁叶茂,可是跟那些高入云霄的庞大建筑比起得,显得渺小而可有可无。
跟这些热烈的气侯相比,梁裴有些无精打采。他从这些大厦里出入已经有了十年,十年可以让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变成一个暮气沉沉的中年,也可以让一个稚嫩的职场小白变成了一个游刃有余的中层管理。也让一个来自十八线城市的小镇青年在这座城市里安营扎塞,生根发芽。
梁裴的老家是一个叫凤溪的小城市,他的父亲在九十年代是货运站的站长,母亲是国营工厂的会计,他还有一个姐姐,上了大学之后嫁到了一个北方城市。如今父母已经年迈,他们拿出全部的积蓄给儿子,助他在这座城市买房并且娶妻生子。
今天是周六,梁裴难得不加班,一回到家,看到妻子倪虹躺在沙发上刷着视频,表情愉悦,全身心沉浸在手机里,对于门的开合,人的出入,她全然没有察觉,等到她意识到丈夫回家,眉眼含着笑意对着李裴说了一声:回来了!梁裴知道,那个笑绝对不是送给他的,她的意识根本没有从视频的内容里拔出来,那是意犹未尽,她的灵魂被深深摄住了。
父亲在阳台上浇着花,母亲对着梁裴朝妻子那努努眼睛,再看着把家当成战场,当成池塘,当成建筑工地的儿子,露出力不从心的无奈。这个在凤溪老家时把一头乌黑的头发挽成发髻别在脑后,穿着旗袍和高根鞋在小巷里招摇,有时棒在一本书在阳光下晨读的妇人,自从来到这个A市后,被调皮捣蛋的孙子把她的日子搅得再无优雅。或许她很不甘,但是为了儿子和孙子,她得接受这属于中国父母的宿命,当她有心反抗的时候,她便把怨气的矛头指向儿媳妇,仿佛她现在的不堪,都是那个女人所为。
作为现代城市的现代人,婆媳矛盾是不会拿到台面上供自己消解,供别人消遣,用来为难儿子了,毕竟最心疼儿子的只有母亲,看着儿子为了这个家每天早出晚归,作为一个合格的母亲,怎么舍得让他再为难。她觉得她这份爱,无人能及。
“裴,今天是我妈的生日,我们带旦旦回我妈那儿吧,生日蛋糕我已经定好了!”妻子从视频里苏醒,她快速地收拾东西,给儿子加上外套。
“我这一上班,把妈的生日给忘了,那给妈的生日礼物准备了吗?“
”妈哪会要生日礼物,她说只要聚聚就好,她主要是想旦旦了。”
门“嘭”的一声关上,梁裴回家呆不过五分钟,梁母想象着那边的蛋糕,蜡烛,欢声笑语。又想起三天前她无声而过的生日,她曾想在网上为自己买一份生日礼物,但一想起儿子疲倦的眼神,想起孙子的奶粉,衣服,玩具被快递员骆驿不绝地送上门,想起儿媳妇衣服,包包,化妆品,她赶紧打消了这个可怕的念头。所谓生日,别人给你过那叫庆祝,自己给自己买礼物,那不是犒劳,那是孤独。自从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哪怕街道车水马龙,哪怕这个五口之家关系暗潮汹涌,她依然觉得寂寞冷清。
倪虹娘家是二百平的大房子,装修得富丽堂皇,每次倪虹一回家,倪母便将家中所有好物摆到女儿面前,口里念叨着“怎么又瘦了!”眼里满是心疼,仿佛女儿在婆家受尽苦楚。尽管倪虹在家家务几乎不动手,孩子也多由婆婆照顾,她的工作也因为曾是局长的父亲铺路,如今也是轻闲自在。
“虹虹,快吃肉,看你又瘦了!“倪母几乎带着祈求的声音,夹了一大块肉到女儿碗里。
”唉呀,妈,我不吃肉,现在好不容易减到了100斤!“倪虹把肉夹到了梁裴碗里。
”好好的身体,多健康,减什么肥,非要风一吹就要倒的那种就叫漂亮?“倪母觉得不可思议。”梁裴,你也太瘦了,快吃快吃。旦旦,快来吃蛋糕!“
旦旦在远处,拿着冲锋枪对着家里所有的物品突突突,听到外婆叫自己,他飞快地窜到外婆的身上,对着蛋糕又是一阵突突突,然后告诉他们,他胜利了,众人一阵哈哈大笑,切一块蛋糕奖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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