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喜雨
文/石岩磊
“你把今年的第一场雨带回家啰!”老父亲的玩笑话里充满着欣喜。保定满城已连续好几个月没有下像样的雨了,干渴的大地似是裸露的河床,在阳光的曝晒下皲裂出无数的龟背纹,准备返青的麦苗更是满脸愁容,匍匐在地上虔诚地向老天爷祈雨。我前几天刚从天津回到老家,便恰巧赶上了这场春雨。
清晨醒来,叮叮咚咚的雨声就不绝于耳,犹如上演着一台盛大的交响乐,我躺在床上屏息聆听屋外的演奏,有打鼓声,有击磬声,还有抖沙的声音,无不欢快,无不悠扬。待到天色放亮,我拉开窗帘,但见细密的雨丝时而横扫路面,汇聚为湾湾水洼,时而轻抚玻璃窗,粘连成串串珠帘。我顿时如置身于富氧的丛林里,肺腑完全被清新之气浸润,思绪也飘飞了起来。
每次回家,我都会到陵山去打卡。山上有中山靖王刘胜的陵寝,堪称世界上最大的崖墓,它采用火烧水浇的方式开凿而成,墓道长50多米,最宽处近40米,从中出土了金缕玉衣、长信宫灯、错金铜博山炉等众多国宝级文物,而对它的发掘过程更是充满神奇色彩。
汉朝初期,许多皇室成员被分封为藩王,汉武帝的异母哥哥刘胜当上了燕赵之地的中山靖王,而他的陵墓一直没被发现。1968年全国各地掀起“备战备荒”的热潮,这年5月的一天,华北某部队奉命在陵山上开挖山洞,手持风钻的战士突然掉进一个硕大的窟窿里,从而揭开了尘封千年的谜团。周恩来总理委派郭沫若带队挖掘,靖王墓和刘胜妻子窦绾的墓相继大白于天下。
我小时候,汉墓里的文物早已被集中到河北省博物馆,墓穴成了无人看管的荒洞。它离我家不足千米,我和小伙伴们经常在放学后偷偷去那里探险。我们每人举着一个用废轮胎裁成的胶条,战战兢兢地鱼贯而入,崖壁的滴水声、火把的噼啪声以及我们的心跳声交织成吓人的混响。当从里面钻出来时,望着彼此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黑灰,大家又都开心地笑作一团。上世纪九十年代,当地政府斥巨资对陵山进行了开发,现已成为著名的旅游景点,也是我回故乡时必去的朝拜地。
今天上午,我在陵山脚下踟蹰了良久,望着湿滑的石阶,最终还是放弃了上山的打算,好在旁边就是“未央广场”商业区,可以到此畅游一番。这是一片仿汉建筑群,高大巍峨的塔楼遍布四周,汉代宫苑连排成行,溪流拱桥延绵环绕,回廊曲径别有洞天。只是它总给人以不易亲近的疏离感,里面的商业气氛也不浓郁,大多数房舍闲置无人,反倒增添了静谧幽深的感觉。
雨中漫步,徒增别样风情。远处的山峰在空蒙中,氤氲为依稀的背景墙;高大的水车舀起一池琼浆,将无限光阴转成了沧桑年轮;整洁的大理石地面被雨水打湿后,秒变为倒影成趣的明镜;池畔的簇簇迎春花,用妩媚的鹅黄暖了寒水;古铜色骆驼与旅人的雕像,似是把艰辛踏为了异域欢歌。我忽然有种穿行在烟雨江南中的感觉,杨柳细风不吹寒,迎春花雨欲粘衣,似乎还隐约听到了撑着油纸伞的丁香姑娘,漫踱石板路时发出的“哒哒”脆响。
“你追我呀!”突然有两个孩子从面前跑过,我的遐想遂被打断了,他们大概只有5、6岁的样子,没有披雨衣,也没有打伞,尽情地在奔跑嬉闹,享受着雨天带来的欢乐,纯粹的天然之态,无丝毫雕饰。此情此景不就是我的童年吗?远处的陵山变得不再模糊,而是清晰地放映着一群孩子钻山洞的场景,身边的仿古建筑也不再隔膜,摇身一变为孩童捉迷藏时的庇护所。
我收起雨伞,任凭斜风细雨在脸颊上肆虐,恣意地享受着亲近自然时的酣畅淋漓。原来,自己并没有老,我仍然鲜活年轻,只因怀揣着童年的旧梦,只因故乡的春雨最是喜人。
20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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