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记忆(十)--乡野里的小生命
文/朱秋霞
早春的傍晚,杨树叶才刚冒出绿芽,许多黄甲虫就从土里钻出来,在地面嗡嗡低飞,我拿了个空酒瓶,在我家房前的坑边树林里捉甲虫。
甲虫有的三五个一堆在土坑里、树根处、干草丛里,听着嗡嗡响,伸手过去,一捉一个准,不一会就塞满瓶,父亲背靠大门口外的椿树蹲着抽烟,我拿着酒瓶让父亲看,父亲满脸堆笑:好好,捉能多!让你娘给你煮鸡蛋吃。我听了美滋滋的。回到屋里,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瓶子里的甲虫爬上爬下,它们怎么都不能爬出瓶口。
第二天这些甲虫就被母亲洒在院子里喂了母鸡,几个母鸡争抢着一会把甲虫吃光,欢快地叫着出去打野食了。这些勤快的母鸡中午都会回来钻到窝里下鸡蛋,在明亮的阳光里它们接连咯咯地叫着,报喜一般钻出来。母亲面带笑容捡出鸡蛋,我摸一摸,暖暖的,那种感觉留存心间。
隔一段时间母亲用一块方巾把这些鸡蛋包裹起来,到集市上卖,带回一袋盐或几个西红柿。如今想想那时候真是想不开,鸡蛋卖了再买西红柿,真不如直接吃鸡蛋更好。贫穷让人们把这鸡蛋当作了金钱来用,除非家里来客人或者感冒了才可以吃鸡蛋,我记得姐姐感冒很严重,母亲就用勺子在火上烧热,放点油,姜丝在勺子里滋滋啦啦的响再打一个鸡蛋,我姐趁热吃下,睡一觉发汗就好了。我馋姜丝鸡蛋,看我姐吃得香,我的口水没少咽。几只母鸡是家里的大功臣,攒下的鸡蛋母亲不舍得吃,村里无论谁家有事,生孩的,生病的,只要母亲听说都要送鸡蛋给人家。
村前有一条时常干涸的小河,长满青草,孩子们在这里一边放羊一边玩耍。夏季雨水到来,河水就会暴涨,有时漫过两岸,灌进田里,玉米泡倒了,西瓜撑爆了,庄稼地里也能摸鱼。那时候村里几个池塘常年有水,水里有鱼、泥鳅和青蛙,这里是孩子们的乐园。如遇阳光暴晒,一个水洼快干了,小蝌蚪们做着最后的挣扎,挖个水槽引来水,小蝌蚪立刻欢快地游了起来。池塘水面上泛出水花,一条鱼一晃就没影了。如果多日不下雨,池塘水渐少,浅水处露出烂泥,在烂泥中能抓到泥鳅,抓到手需赶紧放进容器里,不然稍一松手,泥鳅就滋溜一下从手中滑出,钻进烂泥,赶紧弯腰再摸就没有了踪影。
一条大鲫鱼不小心从深水处游到水洼里,一天的暴晒,水洼渐浅,它游不回去了,露出黑黑的鱼脊,立刻有个年轻人跳下去,周围人羡慕地看他捉鱼。那条鲫鱼在人的胯下左突右冲,水洼成了泥汤,人也累得满头大汗,泥水溅了一身,就是抓不住,最后他扑倒在水洼内,捉住了那条鱼,双手举到头顶,带着一脸泥水,得意地笑。鲫鱼张大嘴,拼命摆尾,作垂死挣扎。一条勇敢的鲫鱼,真不应该毁在人手里。
我家房前的池塘边上,柳树的根漂浮在水中,水中游动许多不知名的小生物,一个白色生物,长长的脚爪吊在柳树根须上,我捉来让父亲看,父亲说这是蜻蜓的幼虫。蜻蜓的幼虫不过是一个大蚊子,软软的白色小虫很快就会变成天空飞翔的蜻蜓。傍晚,迎着晚霞,蜻蜓在池塘和晒场上空飞舞,红色的、黄色的、黑色的蜻蜓组成了一个缤纷的世界。
夏季的傍晚,农闲的乡亲在一起说着高兴的事儿,蝙蝠从他们头顶上飞来飞去。池塘里青蛙也不知疲倦地聒噪不停。厨房的风箱下不时传来蟋蟀诱人的鸣叫声,走近它,叫声停止,人转身离开,它立刻在身后传来歌声,声音渐大。世间生物皆如精灵。
晚饭后,坐在院子里乘凉,收音机里传来好听的音乐,父亲抽着烟和乡亲聊家常。知了猴不知不觉爬上了父亲的腿,父亲用手一扒拉,一看是知了猴,遂捡起来扔进水盆里。知了猴可是农村无可比拟的美味。捉知了猴也是比玩游戏还要有意思的事。坏孩子把鸡屎埋在知了猴钻出后的土洞里,造成一个知了猴未出时得模样,躲在一边看,不一会就有人去抠,抠出鸡屎来方知道有人故意所为,起身转圈骂,却也只能引来一片笑声。逃过人们一遍又一遍的手电筒照射,知了猴爬上树干、树枝,半夜蜕掉外皮硬壳,露出薄薄的柔弱翅膀,在清晨的阳光照耀下,抖落翅膀上的露水,它们轻身飞向树梢,开始了整个夏季的歌唱。雨后的下午,西边是红红云彩,阳光依在,头顶竟然有雨点落下,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太阳雨吗?猛然间一只蝉尖叫着从我头顶飞过,掠过池塘,落在不远处的柳树上了。
一场秋雨后,树林里到处可见鸣蝉的尸体。到了一种生命退场的季节了。
听,树林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啄木鸟在给树治病。无论你遇到蚂蚱还是天牛,无论是斑衣蜡蝉还是花蝴蝶,都是冥冥之中注定与你相遇。我不知道世界在蚂蚁小小的眼睛里是个什么样子,如果我是一只蚂蚁,我家的院子就是我永远不愿离开的乐园。
每一种生物都以无可替代的方式存在着,特别是乡野里的小生命,世界因它们而精彩无比。
作者简介:朱秋霞,山东单县人,爱好写作多年,系列随笔《故乡记忆》、《岁月留痕》、《乡村故事》及中篇小说《打工者》等,风格写实,记录过去,让微小人物在岁月流年里留下一点印迹,以文字形式保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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