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梨渊释子
童年记忆中,父亲有一双神异的手。
别的家都是母亲做得一手好菜,但是从我家厨房飘出来的各种诱人的菜香味是父亲的那双能巧的手打造出来的。这是为何?父亲在部队当过兵,因为在炊事班呆了一段时间,所以父亲学会了厨艺。父亲说炒菜是一门艺术,是一种享受,所以他喜欢做菜,而我则喜欢看父亲那双手在菜刀砧板上来回穿梭自如,每次他势在必得地拿着大勺试菜的时候,我觉得他真像五星级酒店的大厨啊。
我小时候常常翻看父亲的大手,比手掌,真大,真厚,真有劲,难怪他说年轻在部队的时候,一只手可以打倒三个人哩。咦?为什么右手指的小拇指比左手的小拇指要短一小截呢?父亲微微一笑,不语,我更好奇了,非让父亲告诉我。
父亲于是说以前在部队当兵修机器的时候,上皮带还没有上稳,一个毛手毛脚的战友就按了开关,结果手就受伤了。哎呀,听得我心在颤抖,这手一定流了好多血。“当时一定好疼吧?你恨他吗?”我皱着眉头问,父亲依旧只是垂着手,摇头微微一笑,我看见那个可爱的小拇指像一个坚强而谦逊的战士,不动声色地和“队友们”挨在一起。
父亲的手不仅能巧,有力,还能治病。小时候我最怕打针,发烧的时候也最怕去医院,父亲就用风油精蘸在手心,用力地给我擦手掌心,脚掌心,擦得他额头挂着汗珠,擦得我出了一身汗,睡一觉,第二天一量体温,好了。我十分欣喜,父亲的手太厉害了,简直就是神医之手。
小时候家里穷,父亲没有读完小学就辍学了。又因为没学历,所以父亲在部队一直得不到提干的机会,九年之后从部队退伍回来,父亲就学了手艺——电工。
父亲的手艺学得很精湛,无论是高压电还是日常家用电,就没有父亲那双手解决不了的难题。我读高一,哥哥上高三的那会儿,家里最要用钱,父亲担起了两份工作,那双手日夜不停地忙碌。那年秋天,他爬电线杆修高压电的时候,起风碰线了,父亲从电线杆上摔下来,他的手和脸大面积烧伤,父亲昏迷醒来之后,第一句话还是问他的手有没有事。母亲听了,一边给他擦药,一边偷偷抹眼泪说,没事,休息一段时间会好的。
那年的秋天特别萧瑟,落叶飘零,我和哥哥心碎一地,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我们看到自己生活那表面部分所有的欢乐和美好,原来都是父亲用他的手辛勤地艰难地从背后托举起来的,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用自己的手去托举,就在那一年我们想了。
第二年夏天哥哥在一中以608分考取了南京邮电学院,弥补了当年没有考上黄高的遗憾,正式成为一名电子通讯工程的大学生,而我也终于开始彻底告别了叛逆期,我听见自己精神世界以拔节的速度在成长,我要长成一双像父亲那样能干有力的手。
如今父亲已经退休了,他的手已经不用再做出美味的饭菜了,因为我和哥哥的厨艺都远远地超越了他,有我们在家,他不用动手。左邻右舍的电坏了,父亲的手可以派上用场了,去修一修,他从来不收一分钱。有时候还帮年纪大的爷爷奶奶修修电风扇之类的小家电,父亲总是很开心,似乎因为手还能发一点光和热,所以觉得很知足和充实。
忘不了的一双不再神异的手,穿越时空,在我的星辰大海里,满满的依旧都是爱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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