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花团锦簇
2018-6-17 23:38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戴望舒《雨巷》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主人公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我姐姐是清华大学协和医学院的研究生。她不抽烟，不喝酒，不搓麻将，不泡酒吧，不乱花钱，没有一般现代女性的不良嗜好，但也不是属于书呆子型的那种，可以说是全北京打着灯笼难找的女青年。
不过我爸爸还是为她操透了心——都20好几的人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她不是因为长得不好看，或者有什么性格缺陷以至没人喜欢她，相反，她长得非常可爱嘴巴又甜，暗恋她的男孩子绝对不少于一打。姐姐不想与人拍拖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她痴迷于网络文学，所有课余时间都扑在上网看文章、码字分享上，根本没有时间思考个人问题。再说那些开口吃鸡、闭口约会的男生她实在也看不上，常感叹现在社会的好男孩成了珍稀动物。
但是最近她却经历了一场神秘的恋爱。
一天晚上，她正在手机上码字。有一个环节，思维短路怎么也进行不下去。她烦恼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抓耳挠腮，但仍然想不出解决难题的好办法。
她习惯性地登上QQ空间，查看个人说说动态。却被跳出来的“坦白说”吓得一机灵。
她知道坦白说是QQ最近上新的功能。对方可以匿名与她进行沟通。但她疑惑地看了一下时间:都凌晨一点了，怎么还会有人发来信息？
“你好……能陪我说话吗？我好寂寞。”
姐姐愣了一下，打字道：可以。
她平时最不喜欢听男孩子说我好寂寞啊，我好忧伤之类的话，那些话使她全身起鸡皮疙瘩——姐姐是个女汉子呢！但这一次她却感到对方的话不是装出来的，令人无法拒绝。
沉默。
聊什么呢？姐姐首先打破僵局。
“请你告诉我现在的男生都爱穿什么样子的衬衫和裤子。”
无……姐姐刚想说无聊，不再理会。（大凡女汉子，对逛商场和男生流行穿什么衣服之类的事，根本不感兴趣。）
但她转念一想: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知道，现在市面上正流行什么样的服饰呢？他说这话应该事出有因，不是没话找话。
好像是海澜之家……蓝色的……西装，对，就是西装！——姐姐想起来某个广告片段。
“今天是几月几号？离端午节还有多久？端午节你们还会划船包粽子投到河里纪念屈原吗？”
又是一个怪问题！记不清几月几号是常有的事。可是最后一个问题，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到底是谁？
但姐姐是个极有涵养的学者，人家不主动告诉她的事，她绝不打听。她没表现出惊讶，一一解答以满足男孩的好奇心。
“谢谢你，占用你这么多时间，真不好意思。以后我还想给你发消息，你会介意吗？”
他好像很怕姐姐会拒绝他。
没关系的，欢迎你以后常来拜访。
姐姐说道，她内心感到惊讶：短短几分钟线上聊天就对这个陌生男孩有了好感，这是连她自己都始料未及的。（要知道那么多英俊帅气的男孩，她可一个都没看上眼。）
第二天午夜时分，夜深人静的时候。坦白说又跳了出来。
姐姐颇有些兴奋地拿起手机，打字：嗨，今晚我们聊什么？
沉默
“你最喜欢什么东西？”
男孩总算开口了
文学！姐姐毫不犹豫的说，她兴致勃勃地开始神侃:从福尔摩斯说到阿加莎又说到最近大热的东野圭吾，从比尔盖茨巴菲特说到李嘉诚马云，从咪蒙小林漫画说到协和八，从《三体》24重人格说到……
男孩默默地倾听着，似乎对文学并不太了解，却没有表现出一点不耐烦。
你最喜欢的是什么呢？姐姐突然发现自己话太多了，戛然而止，反问男孩。
“阳光”
阳光？！姐姐一脸惊诧地重复
“是，我多想像你一样再感受一次阳光的温暖。”
什么意思？
姐姐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追问道。
但坦白说那头却没了回应。
一连好几个晚上，姐姐什么也不干，就守着手机。然而午夜的坦白说，却再也没有跳出来。
姐姐变得茶饭不思，整夜整夜地失眠。
她的脑中回旋着那个男孩的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一个从未谋面，只有过两次连交心都谈不上的对话的陌生男孩如此在意。
一个星期后的午夜，坦白说总算如愿跳出来了！
姐姐抓起手机像溺水者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她急切地说：……
从此以后，男孩夜夜都会主动来找她。他们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在网上已经无话不谈。男孩对文学尤其是诗歌非常感兴趣。他常常让姐姐念一段诗给他。所有的诗里，姐姐最喜欢的是现代诗人戴望舒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
“我觉得你就是那个像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男孩说
真的吗？
告诉我，你喜欢……哪一种类型的女孩子？
姐姐大胆地问，心却砰砰的跳了起来。
“像你这样的女孩子。”
又是沉默
告诉我你在哪里，我们可以见面吗？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非但没有见过面，姐姐连他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最初介绍自己说：我叫陈阿墨。
“你不应该喜欢上我，这是一个错误。”男孩叹了口气，“别再问我这个问题，我们是不能见面的。”
为什么？姐姐追问
“求你了，我要是说了实话，恐怕以后都不能再愉快地交谈。”
男孩似乎伤感到了极点。
心软的姐姐只好按下好奇，但她心中对男孩的思念却与日俱增。她渴望与他见面的愿望也越来越强烈。
那一天是姐姐22岁的生日，25:00凌晨一点坦白说如期而至。
“祝你生日快乐！”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因为……”
男孩欲言又止
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不愿见我，我不会嫌你长得不好看，也不会因为你可能是个残疾人而讨厌你。不不，不管你是谁，我都要对你说……
姐姐情绪激动极了，手心里满是汗水，连打字都在发颤。
“不，求你千万别说。把那句话留给未来的真正属于你的男孩吧，我本来就不该出现，不该来打扰你，我只是耐不住这里的冰冷孤独和寂寞……”
姐姐打断男孩的话，难过的说：请你这次一定告诉我为什么？否则我将无法入睡。
“因为……我是
一个已经死去的幽灵。”
什么？姐姐彻底愣住了
“如果你一定要见我，那么请你明天早上九点到圆明园的万达公墓去，我在第1224号墓地”
姐姐第二天一早就搭地铁前往圆明园北边的万达公墓。
秋风萧瑟，成群的乌鸦在枝头呱呱呱的叫着。堆满了小山似的墓碑。姐姐果然找到了1224号墓地并将在万达广场买的热披萨放在坟头上，静静地等待。
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姐姐的心剧烈的跳动着，他真的会来吗？
（作为她弟，我想说：姐啊，你是真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呀！）
九点钟的时候，远远的，果然有一个人向姐姐这里走来。姐姐激动得几乎要昏过去，她紧闭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听见脚步声近了，猛地挣开眼睛，令她惊讶的是，站在面前的是一位穿米黄色风衣的中年妇女。来人看见我姐姐也诧异万分，说:“昨天我梦见儿子说今天有一个年轻姑娘会来看他，让我到这瞧瞧。他说的女孩就是你吧。”
他——在哪里？姐姐左顾右盼，随后无力问道。
“八年前他因患上可怕的癌症被埋在这里。我儿才17岁，那样地喜欢美好事物，热爱生活……”
中年妇女抽泣起来……
此后，姐姐变了，她开始把注意力投向网络以外的生活。
她广泛地交朋友，参加各种聚会，进行体育锻炼，迷上了音乐，绘画，旅行……，她成了一个兴趣非常广泛而充满生活情趣的人。
在环球旅行中，她遇到了自己的意中人，之后他们有了孩子，一家人幸福地在德国安家落户，姐姐的事业也一帆风顺，当上了国家图书馆的馆长。
从小听姐姐讲离奇故事长大的我，曾经与姐姐探讨过那个神秘的坦白说。
姐姐说她曾经查阅过许多书籍，却没找出这一事件的答案。她想，也许人死后会到另外一个世界去，那是一个没有阳光的世界，死去的男孩正是因为太念念不忘人世的温暖，才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给她发消息。（毕竟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的神秘现象，按当前科学发展水平是无法解释的。）
小时候我不懂事，说:姐，我真同情你，这简直是一段孽缘。
姐姐却说，她在这次终身难忘的交谈中领会到了人生的意义，因此才有如此巨大的转变……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她丁香般的惆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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