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向右》44：田螺姑娘

原创/那年夏天的流星雨

乔力倚门框看于蓝在灶上忙碌。她披散在肩头的长发，黑亮顺直，灯光下闪着光泽，细柳腰间扎着乔力一件白色旧衬衫当围布。

于蓝让他找臼窠子，捣蒜瓣儿。

他这里没有臼窠子。不光没有这个，基本的生活必需品几乎都没有。

于蓝掐腰盘算，缺的东西还真不少！

她拿出切菜板放好，菜刀放平，一拍，蒜瓣儿碎了。

“法子不错！”乔力打了个响指。

于蓝把菜刀递过去，让乔力接着拍。

他依葫芦画瓢，一拍，蒜瓣噌一声蹿走了，再拍，又蹿了。弯腰满地找蒜瓣儿。

于蓝炒熟花生米。蛏子，黄花菜，已经上桌。等碎蒜瓣儿炒空心菜。看乔力对付不了，只得自己拿过刀来三下五除二把蒜瓣儿拍碎，放进油锅，煸几下，出了一点蒜香味儿，再把热水焯过的空心菜放进锅里快炒，加盐，加一点点醋汁，和一点点酱油，出锅。

乔力也想学两手，留心看，“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一边炒着菜，一边商量该添置什么生活用品。床上的，厨房里的，饮食起居……再怎么俭省也必需的，先列个清单，不能急着用了，抓瞎。

炒熟的花生米没法捣碎。于蓝轻手轻脚下楼，摸黑去王大爷花棚下，在桂花树下找一块小孩拳头大的鹅卵石，放水龙头下冲洗干净，用干净棉布包起来，花生米放进碗里，用鹅卵石碾碎。

乔力心服口服，“想不到，我找了个又勤快又聪明的老婆。不比田螺姑娘差多少！”

于蓝得意，“那是！你撞了大运了！”

房东的旧大理石长茶几上，堆着吃完的方便面杯，横七竖八乱放的烟盒，打火机，筷子，水杯，于蓝出来转了一圈，这些东西就被收拾得不见了踪影。桌子擦得闪着柔和的光亮，干净的碗碟端上来，四盘炒菜也端上桌，蒜炒空心菜，肉煸黄花菜，花生碎拌鱼腥草，清煮海蛏子。

乔力吞了吞口水，眼里波光流转，拾起筷子吃两口，点点头，不错不错，手艺没得挑。

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吃饱喝足，在房东的旧沙发上半躺，心满意足伸伸懒腰，四下打量，感觉很奇妙，“这是哪儿啊？怎么感觉不是在家里！”

“那是在哪里？”于蓝在厨房洗碗筷，回他一句。

“在月亮上！”

“我又不是田螺姑娘，是嫦娥了！你是后羿？”

乔力感觉这个比方不吉利。嫦娥跟后羿分了手，自己偷偷吃了仙丹，跑到广寒宫里孤独寂寞冷。

“我还是喜欢你是田螺，我是故事里的单身汉，在田里捡到田螺，养在水缸里……嘿，小时候听这故事，觉得这编故事的人真懂男女情事。你想想，这庄稼汉上没爹娘，下没兄弟姐妹，独身一人，属于三不管呀！田螺姑娘嫁给他，不用担心婆媳关系，妯娌关系，只关起门来专心享受二人世界！可见好虎架不住群狼，田螺姑娘对三姑六婆也绕道而行，选个孤身一人的男人嫁了，不受任何干扰，过清静自在的小日子！这故事最吸引人的，就在于这份爱情的独立自主，自由自在！”

乔力趟沙发上对田螺姑娘的婚姻评头论足。他有点小兴奋。

于蓝从厨房出来，解开腰上围着的衬衫，找出一个小本本。两人趴在茶几上，列购物清单。上个月的拖欠工资快要发了，发了，下周末就可以出去购齐。

于蓝有点累，想早点睡，抖抖床上窄得像腰带的单人被褥，问道，“先说说眼前的困难怎么办！今晚怎么睡？”

乔力笑，“田螺姑娘该去水缸里睡！”

于蓝了悟，明白过来，轻声一笑，“是了，那故事里的单身汉估计也穷得叮当响，所以把田螺姑娘养在水缸里。要不，今晚给你自由，你去水缸里，找田螺姑娘搞艳遇去！”

受到嗤笑，站在暗影里，乔力任由自己的脸慢慢红涨起来。

窗外明月东升，幽暗的夜幕上星河明灭。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人间万家灯火，此时正有无数同样烂漫的故事，像春树一样在煦暖春夜里生根，发芽，而至青葱，茁壮。

单纯的男欢女爱永远都很美好，田螺姑娘的爱情最好还是在故事里面比较当。跌进现实生活的泥坑，注定会沾染尘埃污垢，遭受百般质疑。被有色眼镜里里外外打量过，田螺姑娘在人们眼里就不再是单纯的田螺姑娘，要么是付出不求回报的痴情女，要么是深谙“食色性也”的至简大道，用美色和美食诱惑男人的心机女。不管哪一种，注定都从一开始就埋下了悲剧的种子。

尤其当两个相爱的人，有一方处境发生改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