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三（十）

“封癫子”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消失了，且毫无征兆。他的消失在小小的乡村没掀起轩然大波，但议论总归是有的，本来庸常的琐碎的日复一日的生活叫人麻木，茶余饭后的谈资实在少得可怜，放一场电影就像过年一样，现在他忽然不见了，谁不说几句呢？

版本有许多，但有一个重要的版本得到很多人认可：说他是特务，是敌特分子，经常在一个大水库（离村子很近的一个水库）里搞冬泳，是在水下发报，向美国和台湾发送情报。山三一听倒吸了一口寒气，原来是个大特务啊！不过，山三看过一些电影，如《永不消逝的电波》之类，知道发报要戴耳机，要有发报机，还要有天线，在水下如何发射电波呢？乡民便说，你知道个俅！人家那东西很先进，是䄂珍发报机，高科技呢！他曾带山三去水库玩过，山三想下水，他坚决不允，并用拳头在山三面前晃悠了一下，说，若是不听话，这拳头可不客气哦！每次看“封癫子”都是脱得光溜溜的下水去，并未带什么东西，即便是䄂珍的，也总有一点体积吧？不可能！百闻不如一见，什么东西也没有，怎么发报呢？乡民便驳斥道，你好傻！有你在他当然不敢发报了。或许那东西埋在水库什么地方也未可知！发报总有一点“滴滴答答”的声音吧？怎么没有呢？乡民被问得恼怒，便干脆不予理睬，边走边嘀咕道：不是特务怎么被捉去？

你见到了吗？山三追着他打破砂锅问到底，他更恼了——有你这样的吗？我也是听人说的！

山三内心空荡荡的好几天，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来是个大特务！说是大特务，在山三的家乡蹲了好几年，应该有人来调查他的情况吧？但却完全没有。山三也有些紧张，当了几年跟屁虫，近墨者黑，自己不会有事吧？后来的时光证明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几十年过去了，完全没事。但也有事——他到底是不是特务？是被捉去还是回家乡去了？回家乡去也该说一声，告别一下吧？他来时是个迷，去时也是一个迷。山三的父亲是队长，算是半个官方人物，也居然一问三不知。

还有一个版本，说他因特务身份暴露而自杀，自沉于水库了，但也要活着见人，死了见尸，怎么会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人间蒸发一般呢？山三几次去那水库“守株待兔”般蹲守，或试着潜水去寻找，除了呛了好几口水，差点呛死外一无所获……

也有一怪，那时候比较帅又有文化的知青很受村里姑娘欢迎，而“封癫子”却是零绯闻；而后来有一个下乡知青果然凭着帅气和灵气抱得美人归，而且还是村里最高“长官”的女儿，一个高挑的“白富美”；两相比较，似乎不合常理，一个在先，一个在后，同是知青，结果却完全不一样？乡民便说，只有用“特务”才能解释得清楚。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乡村的山野，人们普遍比较忙碌，田地下放，包产到户，那个“癫里癫气”，与乡村纯朴的民风格格不入，南辕北辙的人彻底消失——是否是特务，人们也没空闲谈论他了。

有些事情或人物，即便是短暂得如昙花一现却永远刻在脑海里，尤其是像山三这样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