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我连续加班的第十天。
自从厂里接下了这笔加急订单,所有人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不停地运转,每四个小时轮岗,每个人都处于超负荷状态,终于赶在交货日前一天完成了。
从厂里走出来已经是半夜两点了,和工友告别后我独自走在回出租房的路上。
厂房设在郊区,因不习惯集体宿舍的嘈杂,所以我独自在当地老乡那里租了一个单间。
手里拿着厂里发的泡面,又累又饿,午夜的工业园区,除了围着路灯扑扇翅膀的飞蛾,鬼影都看不到一个。
快走到街道岔路口的时候,忽然闻到空气中飘来一股浓烈的香味。
对于在厂里吃了十天清汤寡水食堂菜的我来说,这味道瞬间让我精神抖擞起来,口中的唾液不受控制地大量分泌。
顺着香味一路寻找,在街道尽头角落里,果然被我发现一个卖麻辣烫的小摊。
这小摊用一辆人力小三轮车支着,四四方方的棚子两端分别挂着两盏昏黄的小灯笼,车头上一片黑字白布歪歪扭扭写着“麻辣烫”三个字。
如果不是旁边立着一口锅正咕嘟咕嘟往外冒着热气儿,远远看过去真像一个灵堂。
摊主是个老头儿,大概因为疫情期间,戴着黑黑的口罩,看不清楚脸。虽是个路边小摊,但菜却十分新鲜。
各类肉串整齐排列,鲜红水嫩,像是刚从动物身上割下来的,让人食欲大增。老头儿防疫措施十分到位,一身黑衣黑裤黑布鞋,甚至还戴着一双黑手套。
我随便选了十几个串便挨着一张小桌子坐下,可能因为是半夜,只有我一个客人,摊主边烫串边跟我拉家常。
“是第一次吃我的麻辣烫吧?”
“是呀,这个摊摆了多久了?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
“呵呵,这个摊子可有些年头咯!我这个麻辣烫可不是谁想吃就能吃到的,那得看缘分呐。”
“嘿嘿……你们厂里已经有好多人吃过我的麻辣烫了,没有一个不说好吃的,等会儿你尝尝就知道了。咯咯咯……嘿嘿嘿……”
不知是不是戴着口罩的原因,老头儿说话的声音像是从肚子里发出来的,每说一句话喉咙里就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含着一口咳不出陈年老痰。
我正觉疑惑,麻辣烫已经烫好摆在我面前了。
真香啊……
不知道是不是肚子太饿的原因,这麻辣烫散发着一股我从未闻到过的肉香,鲜红的辣椒油淋在肉上,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顾不上其他了,我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颐起来。
这麻辣烫味道简直惊为天人,秒杀市面上一切连锁店。
不知不觉我竟吃了二十几串,撑的实在难受了才不舍地放下筷子。
“老板,你这味道光摆摊太屈才了,应该找人给你投资开连锁呀,肯定爆火。”
“呵呵,你喜欢就行。我这麻辣烫啊,不是谁都能吃,得看缘分呐,嘿嘿嘿……” 老头儿笑得我毛骨悚然,准备赶紧结账走人。
谁知老头说他这里不能扫码支付,可偏偏我又没带现金。
“没关系,后面随便哪天给我都行,你一定还会来的,嘿嘿嘿……”
我连忙道谢后,一路小跑回到了出租屋。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竟一点儿也不困了,整个口腔里还弥漫着那股子肉香。
“真是美味啊。”伴随着回味,慢慢进入了梦乡。
梦里又来到了那个小摊,小摊前围满了人,每个人都一副饥肠辘辘的样子,其中还包括几个之前突然消失的工友。
所有人都不交谈,只端着碗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肉。
睁开眼已是第二天下午,睡了一整天肚子早就饿得咕咕乱叫。
胡乱洗了把脸下楼叫了一碗炒面,刚刚送入第一口,马上“哇~”地一声吐出来。
几乎天天都在吃的东西,不知为什么竟变得难以下咽,没办法,去超市买了一堆零食,明明饿得要命竟也一口吃不下去。
没有力气上不了班,只好跟厂里请了假。就这样一直捱到12点,空气中仿佛又飘来了那股肉香。
瞬间食欲大振,马不停蹄朝小摊跑去。依旧还是那个小摊,还是那个黑衣老头。
老头儿像是等我很久了似的,嘿嘿嘿地笑着。
顾不上寒暄,马上点了一堆肉串,大吃大嚼起来。
终于填饱了肚子,却让我更加疑惑,为什么自从吃了他的麻辣烫,就再也吃不下其他任何食物了。
我趁着付钱的间隙,偷偷朝他那口锅里看。只见那锅里不停地沸腾着,颜色不像普通红汤锅底,更像是血红。
里面有几根骨头随着汤料上下翻滚,突然,我看到汤里好像出现一只人手形状的骨头,吓得我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头儿似乎并不在意我看到了什么,依旧嘿嘿嘿地笑着。
我接过零钱时触碰到他手套下的手指,光秃秃的,没有一点肉感。
我撒丫子地往回跑,并发誓再也不去这里吃东西。睡醒后又是第二天下午,撕开泡面想吃两口,却仍旧全部吐出来。
大脑完全停止了思考,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人抽干,起床都费劲,好像我全部人生的意义,就只剩下等天黑,吃麻辣烫。
12点,准时飘来了肉香味。
接收到了召唤,我如同一具丧尸般左跌跌撞撞地朝小摊儿走去,老头儿也早早给我烫好了一碗肉,招呼我坐下。
今晚摊上不只我一个顾客,对面桌正对面坐着一个女人。
然而她吃东西的动作十分怪异,像狗吃食一样用嘴巴去碗里舔,长长的头发垂在两侧,盖住整个面部,汤水混着头发一同吃进嘴里也浑然不知。
“那个,大姐。你干嘛不用筷子吃啊?”
半晌,对面桌的女人缓缓地抬起头来,嘴巴到颧骨的位置竟是空的!
白森森牙齿一张一合地吃着肉,边嚼边说道:“因为我的手拿不了筷子了呀……”
那女人慢慢地举起双手,那手竟也只剩一对骷髅在我面前甩来甩去。
我吓得丢掉筷子用尽全力往回跑,可明明能看见出租屋里的亮光,甚至能听见奔跑时耳边呼呼的风声,却还是在原地踏步怎么也跑不回去。
老头儿在我背后看戏一样嘿嘿嘿地笑着,直到我筋疲力尽。
“怎么了?今天的味道不满意?今天用的可是上好的肉,不信你看看。”
说着老头儿掀开布帘从三轮车下搬出一个木桶。只见那桶里放着我们厂上个月莫名消失的一个工友。
此刻他只剩上半身泡在桶里,面颊和胸口的肉已经被切掉,眼睛和嘴巴被挖空变成了三个黑洞,头因为浸泡太久整个浮肿起来,几只蛆在三个黑洞里进进出出。
“今天吃的是小腿上的肉,是不是很有嚼劲呐?就是明天的肉就有点不够卖了,你愿不愿意贡献一点出来呐?嘿嘿嘿……”
老头说着脱掉了身上的衣服,一摇一晃地朝我走来。
这哪里是个人?!
只见一副骷髅架子头上套着一张人皮,人皮耳朵上还挂着一个口罩,这骷髅手里拿着把剥皮刀,眼看离我越来越近。
我已经全身瘫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用屁股一寸一寸地往后挪。
就在那刀即将朝我眼眶扎下来时,突然感觉脚踝被人猛的一拉。醒了。
我睁开眼时发现躺在出租屋的床上,身上全是血,周围站着房东太太,同事主管,和穿着道袍的生人。
“哎呀,可算醒了。你可吓死我们了,前天半夜回来我就看你不对劲,跟你说话也不搭理人。
第二天你就发高烧,不停地说胡话,什么骷髅啊,老头儿啊吓死个人。
我家老头说你撞鬼了我还不信,没想到你还真是见鬼了。”
“大师,太感谢了,你可真有本事啊!” 房东太太庆幸我没有死在她家里,长吁了一口气。
“你这是中了阴邪,差点没命。我刚刚用桃木剑和黑狗血替你破了那个幻境才救你出来,以后不要午夜出门,不要晚上去吃来历不明的东西。”
大师看我清醒了,便收起了他的法器。 打完麻将已经是一点半了,本想留三个牌友在我家睡,可他们执意要回去。
自从离开那家工厂后,我便再也没有半夜出过门。
目送他们下楼,我正准备洗漱睡觉,忽然电话响起,是刚刚分别的其中一个牌友。 “快下来,我们在你家楼下发现一家味道超好的麻辣烫。”
我全身上下打了一个冷战,小心地挪到窗边,路口果然出现一个用三轮车支起的麻辣烫小摊。
四四方方的棚子两端分别挂着两盏昏黄的小灯笼,车头上一片黑字白布歪歪扭扭写着“麻辣烫”三个字,远远看过去真像一个灵堂。
文/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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