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姐姐位居老大,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病在床上,在她那里母亲不敢再愤怒。哥哥在重男轻女的农村家庭里自有他的小祖宗位置,无人撼动。多余的石榴就成了母亲唯一可以抒发愤懑的对象,也成了石榴仅有的被母亲关注的时刻,有事儿没事儿只要母亲需要出气筒,石榴就免不了一顿揍或骂,脸上留下五指山,石榴树下小声啜泣。石榴不敢放声哭,母亲对石榴放声哭的奖赏是塞进一嘴盐。
石榴所有关于童年的记忆只剩下了两件事,第一件是从事和年龄不相称的体力劳动。天还没亮就被叫起来,背着比六岁的石榴还高的篮子,淹没在玉米地里,跑到一棵棵散落在地里的梧桐树下,赶在他人到来之前捡夜间掉落的树叶,按重量换公分。收麦季,一大早带上半个玉米面馒头,一瓶水,跟着奶奶捡麦子收完后,散落在田间的麦穗儿,至晚方归。割草养羊,喂猪煮饭更是分内之事。
第二件关于童年的记忆就是爷爷了,那个唯一一个给她笑脸,从没打骂过她的人。当年的毛老人家一声令下,几代在城里无所事事的青年男女,扑扑通通的跳进乡下改造去了,成了知青。一群不知哪里来的知青到了石榴家附近的乡下,居住在一个叫林场而又没有树林的地方,爷爷的好人缘和口碑为他在林场谋得一个职位,工作内容是拿了芝麻,用磨磨油。
爷爷对谁都是一张笑脸,一生没跟任何人有过争执。他的唯一爱好就是抽烟,随时掏出一只烟斗,又从口袋里挖出满满一烟斗烟丝,用手按了按,掏出一盒火柴,嚓一下点着一根,一明一暗抽两口,磕掉烟灰,再来。以现代人争分夺秒的节奏来看,爷爷的抽烟方式麻烦且费时,劳作多过乐趣,然而爷爷对此乐此不疲。
林场离家大约五公里,只要天气允许,爷爷几乎每天回家。六十多的老人家,放工吃完晚饭,一路走回来,到家天已大黑,第二天天不亮又得走回去。从爷爷到家直到支撑不住睡去,是石榴最快乐的时光了。听到爷爷和邻居打招呼或咳嗽声,远远的跑着迎出去,扑上去翻口袋。那口袋里大多数时是一口干掉的馒头,有时是几粒花生米,跟苦涩的烟丝混在一起。那馒头或花生米的口感并不诱人,那口袋也不如机器猫的多变,石榴喜欢的是和爷爷的嬉闹互动。
有时大伯和堂哥们知道爷爷回来,也会来坐一会儿,拉拉家常,商议些家事。他们不来的日子,爷爷想着法子给石榴和哥哥出些数学题,比如一千块儿砖,摞成五百大摞,一摞几块儿砖。五岁的石榴总是比已经上小学的哥哥更快给出答案。石榴把日后超人的分析能力和智力归功于爷爷无意间对她的早期脑力开发。
石榴直到现在也没弄明白爷爷每日在一天繁重的体力劳动后不辞辛劳的走一个多小时夜路回家,呆上几个小时又走回来的动力是什么。但爷爷回家给石榴带来的快乐,足以温暖石榴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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