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看见。每个人都会在自己的人生里独自过冬,我们帮不了谁。” ——刘亮程《寒风吹彻》
一个人的雪又一年寒冬。也许南国此刻还依旧鸟语花香,北方的寒气却已经呼啸而来了,直逼得人们穿上厚实的衣装,口罩围巾手套齐齐上阵。宿舍里有几个南方妹子冷到不行,时不时追问我:这里冬天最冷能到零下几度?又一脸期待地说真想看看下雪是什么样子。跟她们聊着聊着,眼前竟不自觉地浮起一片皑皑白雪……
小时候最喜欢的季节是冬天。春天太短我还没学会珍惜,夏天的时候我的皮肤总是过敏起一身疹子,秋天花草都黄了不太好看。只有冬天最美,它有着四季最独特的产物——冰和雪。下雪的时候总是安静的,虽然有调皮的孩子在厚厚的积雪上堆雪人、打雪仗,发出阵阵笑浪,但那笑声是非常轻盈的,清脆的像雪地里的夜莺鸣啼。大地和漫天白雪从不会怪罪那些叽叽喳喳的孩童,因为长大后的他们才是这世上最最喧嚣的群体。天空飘落一片片白羽般轻盈的六边雪花,无瑕的棱角总在我探手触摸前融化,慢悠悠地挂在睫上,发梢,颊边,唇角。街道上昨夜谁家泼了的一盆脏水已结晶成了冰花,重叠交错的花纹仿佛是一幅饱含深意的几何画,再也看不出曾经的脏泞。
世界都在一个冬天,一场雪后得到了净化,唯一的遗憾是寒冷。
幸好冬天有‘年’这个盛大的节日,全中国的人从四面八方流转,奔驰万里只为回家过年团圆。孩子们从头到脚穿上新衣,女孩子戴上美丽的红色发卡,男孩子顶着一头利落寸发,喜滋滋的给长辈磕头领压岁钱。大年三十,所有人围着一张红油漆的四腿矮桌包饺子,撑着眼皮看春晚看到最后一句“难忘,今宵。难忘今宵。”一家子人挨在一起,谈这一年各自的经历,被同事误解、受领导表扬,老一辈在一旁听得时而心惊胆战时而心花怒放。无言的温暖就氤氲在每家每户的橱窗上,驱散了所有阴霾冷意。那些寒夜里温热的回忆,让我那时以为,无论未来有多少困难,我身边的人总有能力护我一生周全,给我一世温暖。而大雪是在另一个世界冷冷地下着,与我无关。
然而我还是错了,却是等到长大的时候,才明白。情感也许是世界上最动人的力量,可它不可能打败坚不可摧的时光。有时候总是感觉怎么才几眼没注意看父母,隔几天看他们就苍老了一些;才一阵子没给家里打过电话,爷爷的声音怎就变得如此沙哑?同学们毕业不久,依稀昨天还在操场草坪上谈天论地,今日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他名字叫啥;你们,他们,那么多人,就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经历了风风沙沙。在别人最寒冷的日子里,在别人声嘶力竭地呐喊,渴望得到我的帮助的时候,我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草长莺飞里。我看不清他们人生里落下的每片雪花,我帮不了他们。
我的雪呢,也只有我一个人清楚地知道。高三那年我自己的寒冷,只有我的心脏知道。那是一段一触即发的日子。学校的大门总是挂着很多条红底白字的大横幅,张牙舞爪地冲进视野;教室黑板的顶端总是贴着一个精小却存在感极强的倒计时表;课桌上满满的码着来自全国各地的五年模考;一天一换的中性笔芯,溜下又扶起的眼镜腿脚,爸妈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班主任的老生常谈……当我好几次压力大到从噩梦中惊醒,无意间摸到腮边的泪时,人生中的第一场雪就这样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没有人能代替我走完接下来的路。每个寒冷冬夜下晚自习回家的路上,听着小皮靴踩在积雪上吱吱作响,空旷的回音映衬得仿佛天地间只有我一个人走啊走啊,走很久都走不到家。如安徒生童话里卖火柴的小女孩般在漫天冰雪里彳亍前行。我的家人、朋友,都处在与我交错的时空结界里,他们只能看见我最终走出了冰冻的自我世界,满身风雪的归来,看见我身上风尘仆仆的寒冷痕迹,无奈、心疼与欣慰。
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长大,生命里本身有一个冬天,它一定会来临。你站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村庄里,冰雪很冷,能冻坏你的表情、骨头,心灵。但你是整个村庄的主宰者,只要你愿意,就能走出自己画地为牢的这一片困境。与冰雪共舞,用孤独磨砺。不痛不痒的生命有什么可歌可泣!
一个人在雪中行走,坚定地走着走着,你就能听到冰块碎裂的声音。而爱你的人,正于白雪之后,等待着,与你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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