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倒春寒,洗晒好的棉袄、毛衣又派上了用场。明前春雨霏霏,阴冷潮湿又起。小镇宁静如故,黎婆十年如一日,佝偻卖菜摆摊的身影,依然如故……
黎婆的菜摊就是平铺在地上方寸大小的一块木板。上面整齐码摆着青翠欲滴,泥土气息浓郁的应季果蔬。春天的擦菜、芋头、鲜笋、蕨菜和葱姜;夏天的丝瓜、苦瓜、豆角、洋辣椒和西红柿;秋天的辣椒、冬瓜、毛豆、玉米和板栗;冬天的香菜、南瓜、菠菜、红薯和胡萝卜。黎婆只要早早推着板车出门,把挑拣干净的蔬菜摆好坐着小板凳,用缠满胶布开裂的双手抱着保温杯,静静地等着,等送孩子上学返回的买菜的老主顾们。黎婆从来都不叫卖,每天十一点收摊回家。黎婆甚至很少跟人说话,很少打听别人的事情。
黎婆独居的老房子四面漏风,门口长满青苔的土路雨季容易打滑。黎婆特意填了一层烧窑废弃的炉渣。卖菜回来的黎婆通常又会去菜园忙活一阵,下午三点左右赶着羊群去后山放羊。
黑山羊群里有一头毛色油亮,骨骼健壮的公羊总是低头吃一阵草,就回头望一眼独自坐在菖蒲垫着的石板上的黎婆。偶尔还“咩咩”叫唤两声。每每听到呼唤,黎婆的眼眶都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仿佛看见久违的儿子站在高高的山上,正挥着手向眼前孤独的妈妈走来……
听说黎婆唯一的儿子不到四十岁,已抛妻弃子离家出走好几年。黎婆年轻的时候曾经是邻村的一枝花,爱唱爱跳。经人介绍嫁给了那时候德才兼备,隔壁村的乡村木匠。不想木匠在孩子出生那年出门不幸意外。从此黎婆和年幼的儿子相依为命,辛苦侍田、养鸡养羊。好不容易为儿子在镇上买一套小房,取了媳妇还生了可爱的孙女。可喜上眉梢没几天的黎婆怎么也不曾想过,儿子会背着她卖了房子和媳妇分了家产。媳妇带着孩子招呼都没打就走了。儿子跟着一相识不久的男子去了深山,听说要剃度出家……
黎婆好一阵子都没缓过神来,机械地过着日子,好像这些凄苦都是发生在别人家的事。黎婆自此以后很少能熟睡,总是感觉半夜有儿子敲门的声音。后来出门也常挂一把钥匙,挂着红绳的钥匙在枇杷树枝上随风晃荡。
烟花三月的晚上晴天霹雳,黎婆凌乱的头发散在额前脸盘,闪电回光反照着屋内,窗外似乎有站立的人影。黎婆赤脚踩着水泥地面,单衣薄裤随风飘舞急匆匆去开门。开门的一瞬,黎婆瞪大了惊愕的眼睛,大风大雨裹着日夜思念的儿子闯进了家门。矮小的黎婆赤脚来回张罗着儿子换洗的衣物,用手背不时默默擦着眼泪。儿子说,他的今生太累太苦,不能再跟随母亲的脚步。他要信佛出家,需要母亲在同意的书面材料上签字。坚韧如老藤的母亲知道儿子去意已决,便不再言语。只是用手轻轻摸了摸儿子尚未剃度的头,流着泪颤抖着签下了自己多年不曾用过的名字……
“不能伺亲,何以成佛?”年迈的黎婆从来不想这些。那位赤脚为孩子开门的母亲,拥有宽恕儿女一切过失的胸怀。她依旧不望山水地来回,对付着自己的一年四季。把劳作换来的积蓄通通都捐给了儿子所在的寺庙。黎婆暗自希望,自己经年不息的努力,能够让儿子拥有更好的生活。
春光明媚,和煦的春风依旧带着父母的牵念吹向你我。沉默的我们,忙乱的我们,是否还有时间记起,那位守在老家,随时准备赤脚为你开门的母亲……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