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为朝朝暮暮
1.
隋文帝杨坚平定天下，按照常理，威服四方的男人，都会物色各地绝色美女来充实自己的后宫。
一方面，男人本性皆是如此，除此之外，也借以宣扬自己征服天下的实力。
隋文帝何尝不想如此，然而他当年答应过独孤皇后，此生只爱她一人，男儿掷地有声，这句话，一坚守就是半辈子，既使他已经成为九五至尊的皇帝。
攻灭陈国以后，江南秦淮河两岸的绝色女子数不胜数，
特别是当年的陈国乐昌公主，集端庄秀美与诗书才华于一体，更兼公主的高贵气质，比起当年的独孤皇后，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士兵将她带到殿前的那一刻，隋文帝对其一见倾心，万千爱慕难以言表，但是他已经对独孤皇后立誓，一生只相守一人。
无奈，隋文帝将乐昌公主赐予越王杨素做妾，不好纳入后宫，放在眼前也行啊！
出于这种原因，久而久之，越王杨素府就成了美女汇集之地。
张出尘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绝妙的舞姿，可谓如仙如幻，迷醉众人。
张出尘，其父张忠肃原为陈国将领，兵败身死后，年幼的张出尘与母亲一道被隋军俘获至洛阳，隋文帝将母子俩赐予越王杨素。
幸得越王杨素深明大义，安排出尘的母亲在府中做了乳母，也算是成全了她的贞洁，从此，小出尘也生活在了越王府中。
少年之时，每逢越王杨素接见外人，出尘便执红拂立于杨素身边，旁人见出尘长得可爱至极，便称其为“红拂女”。
不觉时光匆匆，十余年已过，出尘已经出落成一个大美人儿，闭花羞月，沉鱼落雁。
她还习得一手绝美舞姿。
越王府来客多为京城权贵，皆被出尘的舞姿陶醉而流连忘返。
有不少人愿出万金之价从杨素府买走张出尘，杨素便问出尘做何想法，可出尘一万个不愿意，杨素便不再说什么，他已是封爵至极的越王，钱财有什么稀奇的。
再说了，他也很喜欢张出尘的舞姿，心中难舍。
一日，出尘听说有一个年轻人当面斥责了越王杨素，这让她不免好奇，想一看男子真容，他究竟是怎样的人，能有如此胆量？
是的，真有那么一位年轻人竟然当面斥责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越王殿下。
这位才子名叫李靖，适逢隋朝建国不久，正是选贤举能，用人之际，李靖想出人头地，为国建功。
然而他出身平凡，苦于没有入仕的道路。
李靖听闻越王杨素慧眼识人，通晓事理，便千里迢迢来到洛阳拜访杨素。
这此见面，李靖做了十足的准备，他希望得到杨素的赏识，进而寻得一条进阶之路，从而一展宏图。
怎料杨素的态度极其怠慢，他只是答应接见李靖，却全然不放在心上。
李靖来到杨素面前以后，自报姓名，并恭恭敬敬地行过大礼，然而杨素一直躺在卧榻上，正眼都不瞧李靖一眼。
这样的年轻人杨素见多了，无不是渴望攀附他这颗大树，借以进入朝堂施展。长此以往，杨素也懒得询问，只是假意应付一下，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吧！
当时李靖年轻气盛，遇到这种情形之后，不满杨素对他的怠慢之辱，一时气愤，竟当面指责了杨素的过失。
这让杨素感到十分震惊，当即就从卧榻上坐了起来，他倒要看看，这个敢斥责他的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经过一番交谈，李靖腹中的才华韬略令杨素折服，他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确是一个大才。
但杨素却说：“老夫年纪大了，身心俱疲，已经远离朝堂久矣，疏于朝政，恐怕暂时不能引荐你了，你要是不嫌弃，就做我的门客吧，以后有机会再看看！”
此时的李靖性子比较急切，眼见事情不能如自己所愿，失望之情难以言表。
但他还是勉强答应了杨素，在他府上做了一个门客，杨素也畅快，当即给李靖安排了房间居所。
2.
张出尘打听到了李靖的居所，在一个深夜，她见李靖房间还亮着，便偷偷溜到房前，用手指捅破窗户纸，向里边望去。
此时的李靖，正在灯前读书，时不时放下书籍，独自叹息。
他来到越王府久矣，迟迟不见越王引见自己，心中很是失落。
窗外的张出尘端详着这个男子，他气宇轩昂，威武不凡，听说当时越王杨素听了他的一席话，惊叹不已，都说他是个大才，并开玩笑说，李靖日后必定会做上他那个位置。
那一刻，张出尘心中小鹿乱撞，那种感觉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真的很奇特，但又是那么的美妙。
出尘明白，自己爱上了这个年轻人。
无奈，在越王府中，自己终究是个下人，不能光明正大和他谈情说爱，每每想到此处，出尘心中都很难过。
又是一个深夜，出尘鼓起勇气推开李靖的房门，李靖看见她背着一个包裹，不觉好奇，便问道：“姑娘深夜来此，又身负包裹，不知所为何故？”
一时间，李靖这个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男人，看面前站着这样一个妥妥的美貌女子，竟然说话有点磕磕绊绊。
“先生一腔热血，满腹才华，怎会甘心做一个默默无闻的门客呢，如今天下群雄逐鹿，隋朝江山风雨飘渺，凭你的才华，若遇得一明主，定可成就一番大业！”
张出尘走上前，仰头望着李靖的眼睛，说，“李靖你听着，你正人君子坦坦荡荡，自打见你的第一眼起，本姑娘就喜欢上你了，倾慕你的才华，志向，我决定追随你一生一世！”
出尘的一席话，让李靖动容不已，没想到在自己落魄之时，能有如此红颜知己对他表露心迹。
随即他拱手说道：“姑娘谬赞，李靖诚惶诚恐，然越王府人多眼杂，还望姑娘不要再来了，免得受牵连。”
“这是什么话，走，天下之大，定有你施展才华之处，你我二人就此离开越王府，远走高飞罢了！”出尘一把拉起李靖的手就要走，全然不顾外边夜已深深。
出尘敢爱敢恨，说走就走。
李靖心想，也罢，这越王府有什么好，索性就此离开也罢。
“只是…”
“只是什么？”
“如果越王派人追赶怎么办呢？”李靖不免有点犹豫。
“从越王府逃走的人多了，那老头也懒得管理，一直听之任之！”
就这样，李靖被张出尘拉着连夜离开了越王府，出了洛阳。
第二天，有人向越王禀报，说是李靖带着张出尘跑了，杨素便派人在府中找寻二人一番，不见踪影，便叹息一声，就此作罢，也没有派人追赶！
下人还是禀报了司空府协助追寻，然而又有什么用呢？李靖和张出尘扮作商人，早已离开了洛阳。
杨素有一颗成人之美的慈悲心，当年乐昌公主的前夫徐得言来王府寻找乐昌公主，杨素倾佩他们的爱情忠贞，还不是成全了他们破镜重圆的爱情？
越王府美女如云，杨素唯独钟爱乐昌公主与张出尘二人，今张出尘和李靖逃走，杨素感觉很是惋惜。
“好吧，前有乐昌公主，后有你张出尘，都不稀罕我老头，唉，走就走了吧！”说着，杨素嘟嘟囔囔着回屋去了。
3.
一路风尘仆仆，张出尘和李靖二人确认绝对安全之后，才放下了戒备。
他们打算去投奔汾阳的李渊父子，他们早就听闻李渊父子礼贤下士，慈仁宽厚。
二人赶路劳累，就在路边的客栈里休息，点了酒菜之后，店里进来一位虬髯客，在不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打量店中一番，虬髯客唯独将目光落在了张出尘的身上，世间万千景色，怎比得过绝色女子引人目光。
“敢问姑娘芳名？”原来是虬髯客走过来想和张出尘搭话。
这一切，全然不把李靖放在眼里，这让他很是不爽，李靖年轻气盛，性子火爆，随即将手搭在虬髯客的肩膀，想要揍他。
出尘看李靖发火，连忙制止。
她见虬髯客虽然相貌平平，却有一种非凡的气质，想定并不是寻常人，于是说：“在下张出尘，如若先生不弃，小女子认先生为兄长，今后以兄妹称呼便是。”
虬髯客也是个爽快人，一口答应了下来，只是不愿透漏自己的姓名。
李靖和出尘也不介意，邀请他一道用餐，三人畅谈天下大势，直抒胸臆，很是痛快，一来二去，互相引为知己。
“靖兄乃当世之大才，离开越王府，不失为一明智之举，大丈夫身居天地之间，岂能与鱼虾为伍，如靖兄不嫌弃，在下愿为靖兄介绍一去处，定会让你的一身才学得到施展，不知靖兄意下如何？”
很明显，虬髯客想真心结交李靖，不仅是在征询他的意见，更渴望得到他肯定的答复。
“实不相瞒，目下李靖与出尘已经决意前往汾阳，兄台若不介意，待我二人前往汾阳之后再去登门拜访兄台如何？”李靖说。
“这样也好，此生得遇靖兄，在下之幸也！”虬髯客语气中有点叹惋的意思，但英雄如同雄鹰，不是能硬留的，于是他说，“正巧，我也要前往山西汾阳，正好顺路，你我三人一起前往如何？”
“如此正好，李靖正觉路途漫长，有兄台陪伴，正好可以一吐心中言语！”李靖说着，竟拍起桌子叫好。
一路之上，虬髯客与李靖大有关山难越而相见恨晚的遗憾。
4.
到达汾阳之后，三人一道去拜访了李世民，李靖发觉李世民帐下英才荟萃，各司其职，更兼仁政爱民，所以汾阳一带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李世民与李靖谈话过后，内心由衷叹服，李靖何尝不是如此，所谓英雄相惜，张出尘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为李靖得遇明主而欣慰。
李世民对李靖以兄长相称，李靖很是感动，认定李世民就是自己要寻找的明主，从此决意辅佐李世民成就一番伟业。
李靖打算说服虬髯客一起投靠李世民，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然而，等待他的，只是一封书信。
信中说：“靖兄，恭贺你得遇明主，我察李世民此人，不仅心胸宽厚，为人正派，而且具有远见卓识，颇具帝王气象，你可用心辅佐之，他日定可施展才学，扬名天下，成就一番伟业。”
信中还留了他在长安的居住地址，如若他日李靖到达长安，定要去他的住所饮酒畅谈。
汾阳返回长安后，李靖和出尘抽空去了虬髯客的住所，那庄园豪宅真个是富丽堂皇，就算是在整个长安城，与其媲美者恐怕也是鲜有可数。
管家听闻来人是李靖，便对他说，“我家先生称李靖是自己的好友，他已经将长安的所有家产留给了你，希望你可以用这些财富辅佐李世民平定天下，造福亿万苍生。
说着，管家将一串钥匙交到李靖手中，辞别而去。
李靖走进虬髯客曾经的书房，里面摆满了兵法谋略的书籍，每一卷皆为世间罕有，李靖大喜过望，便一头扎进书籍中苦读，废寝忘食。
李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虬髯客竟然如此富有，如此慷慨大方，他到底是何方人士，为何不愿透漏自己的姓名？
也罢，萍水相逢一场，世间难有如此知音，人生得遇此人，实为人生一大幸事。
或许自己遵从他的意愿，就是对他最好的报答。
数月苦读，李靖自觉从这些书籍中收益匪浅，腹中兵法谋略大有长进。
事后，他遵从虬髯客的意愿，只留下几卷书籍，将庄园豪宅变卖之后，带着一笔庞大的财富回到了汾阳，交到了李世民军中。
不久之后，各路起义军攻进洛阳，杨广身死，隋朝自此灭亡。
李渊父子抓住时机，趁长安兵力空虚之际，举重兵占领长安，成为天下最大的实力派。
李渊在长安称帝之后，改国号为唐。
从此，李靖这颗将星冉冉升起，他南征北战，以赫赫战功位居大唐名将之首。
多年以来，李靖与出尘一直都是相敬如宾，李靖沙场之上金戈铁马，张出尘一直在身后默默支持他，为他出谋划策，排忧解难。
大唐统一天下后，李靖受封上柱国又大将军，张出尘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尊荣至极。其他权贵多纳妾，然而李靖从不提纳妾一事，世间红颜无数，唯爱红拂一人。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5.
时光如白驹过隙，不觉数十年已过，李靖已经七十岁，双鬓白发，却依然健硕。
大唐和突厥的漠北之战一触即发，皇帝拜李靖为大将军，统帅三十万唐军将士与突厥决战。
此时李靖和出尘皆是一把年纪，出征的前一夜，出尘格外担心，他已经七十高龄，还要远赴漠北的冰天雪地，怎能不让人忧虑？
可是，突厥之患给天下百姓造成莫大的苦难，当年颉利可汗率领二十余万铁骑从陇西小道偷袭长安，一路烧杀劫掠，无恶不作，致使百姓死伤无数。
皇帝冒着生命危险摆起了空城计，仅率领数千将士在渭桥与颉利可汗相会，最终使多疑的颉利可汗退兵。
最危难的时刻，李靖请求撤回平叛大军，自己率军与颉利可汗正面对决，然而皇帝拒绝了他的请求。
多年以来，那件事一直是李靖的心结，久久不能打开。这次出任大将军，夫君心中可是忍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才等到这一天的。
战事在即，夫君将要率军出征，张出尘亲手做好了一件披风，嘱咐李靖定要披在盔甲之下。
李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虽然上了年纪，她的脸上虽然有了岁月的风霜，但依旧难掩其美丽。
常年沙场征战，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好好陪她一回。
如今边关战事危急，李靖跨上战马而去，出尘一直望着他消失在天的尽头。
那一夜，阴山雪花大如席，寒风肆虐，将士身上的铁甲冰凉刺骨。
李靖和数千将士顶风冒雪，匍匐在厚厚的积雪中。
此刻，大唐与突厥数十万将士在漠北厮杀，胜负难料，情急之下，李靖集合三千飞虎军将士，他们的目标是翻越阴山，直捣突厥王庭。
突逢百年一遇的大雪，让一切扑朔迷离，皑皑白雪封住了面前的道路，周围漆黑一片，万丈深渊与崎岖小道混为一体。
将士不能前行，李靖只得下令将士原地休息，此刻，身系国家社稷，此战只能胜利不能失败，李靖心中巨石千斤。
当年突厥借道陇右逼近长安，千钧一发之际，李靖请命挂帅上阵。
可是皇帝回绝了他，并对他说了一句话，至今记忆犹新，老将军是我大唐的柱石，你若倒下，大唐就真的完了。
如今，皇帝把三十万唐军将士，乃至整个大唐的命运交给他，所以，他不顾七十岁的高龄，在战争最危难时刻，他率领这支大唐最精锐的部队，要翻越一望无际的阴山。
如今困在漫天风雪中，前不能进，后不能退。
李靖和飞虎军将士一般，心中在流血，战事吃紧，无数将士血染沙场，魂断关河。
此时此刻，家国生死存亡之际，他们作为大唐最精锐的士兵，却被漫天风雪困在茫茫阴山之中，无奈转变成了一种极度的痛苦。
李靖人生有红颜知己红拂女相伴，辅助唐王朝一统天下，千秋伟业，人生豪迈不过如此。
旌旗猎猎刀光现，银汉萧萧血脉连。
这次漠北决战，事关江山社稷。胜利了，大唐一举廓清环宇，北境再无大的战事。
如若失败，自己数十年的英名付诸东流事小，重则数十万将士全军覆没，天下百姓重陷战火，苦不堪言。
突厥之患将祸及中原，将一发而不可收拾。
飞虎军将士尽皆垂泪，唱起了悲壮的战歌，凄凉的歌声响彻山谷。
歌声里，流露这将士心中的不满，委屈。
与此同时，将士们一个个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就算前方无路，那怕跌落悬崖粉身碎骨，也要一往无前。
虽知此去无归日，拔剑来生亦远征。
突然，传来一阵天崩地裂的声音，原来是将士们的歌声引发了雪崩，雪崩过后，一条崎岖的道路出现在了将士们的眼前。
老天助我，李靖命令将士们打起火把，一刹那间，一股火流向阴山深处涌入。
突厥颉利可汗打红了双眼，孤注一掷，将最后的王牌部队，阿史那思摩的铁军投入战场。
阿史那思摩是草原悍将，漠北的幽灵，当这支令人望而生畏的突厥骑兵出现在战场，战争天平朝着不利于唐军的形势发展了。
突然，颉利可汗的军帐外杀声震天，原是李靖率飞虎军将士翻越阴山，迅猛杀来，颉利可汗身边的几千卫兵，怎能是飞虎军将士的对手，不到一个时辰，颉利可汗被李靖活捉，突厥兵败如山倒。
此一战，李靖战场封神，突厥颉利可汗被活捉，全军覆没，值此大唐稳固天下，李靖万千尊容集于一身。
李靖班师回朝之后，立刻返回家中，远远他就看见出尘在家门口等待自己。
数十年以来，每次出征归来，出尘皆是如此，独守空闺盼郎归，转眼就是一辈子。
执子之手，倾世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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