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雁南飞
草珠子，在我老家，我们小孩子都叫草珠珠，第一次见到生长中的草珠子是在小雪家。她家门前的空地很大，不知道是原来就有，还是小雪的妈妈搬来后自己亲自种上的，反正她家的屋里的门帘是用草珠珠串的。这种草珠珠应该不是我们老家的特产，我还没见到过谁家大面积的种植过，也不清楚是不是野生的。偶尔见到也是谁谁的手上戴了一串，至于是怎么得来的，从来没问过。小雪没在手上带过，她家的所有的门帘子都是用草珠珠串的，估计都做门帘子了。
小雪是三年级时候插班到我们班的。她长得胖胖的，白白的，一开始刚来那段时间我班男生喜欢欺负她，经常被四五个男生挤油油挤到墙角里哇哇哭。比起我们班其他又瘦又黑的女生，小雪很突兀，有时候我想干嘛哭啊，这么胖实，还挤不过那几个瘦猴男生么，小雪越哭，瘦猴男生越使劲挤，使劲欢呼，好像胜利的勇士。可也奇怪了，这件欺负新同学的事情，好像所有的人都没管制过。就这样，白胖的小雪被瘦猴们不知道挤油油挤了多久，估计最后新鲜尽头过了，也就默认了这插班来的新同学属于同类了，时间慢慢的过着，我们也慢慢的融为一个整体。小雪从心理上被我们这帮原始土著接受了。
每天我们一起打算盘，一起学生字，背课文，写作文，小雪好像挺笨的，每次背不出课文，都被那些比她还背不出课文的男生偷笑，这时候我们老师就会大呵一声，这种讥笑立马戛然而止。
那些年放学后的活动丰富多彩，老师和家长好像也不怎么管，去河里摸鱼，去操场骑自行车，而且是骑那种带大梁的，小孩子腿短得撅着屁股掏着骑，样子很滑稽。跳麦垛，打群架，也没那么娇气。估计家里孩子多，也无暇管了。
夏天我们最喜欢去河里淌水，深处不敢去，就在浅水处逮鱼摸虾。这条河是五六十年代修建的，顺延上游的水库依据山的走势修建的，河里的石头都被水流磨成了卵圆形，河宽最宽处达到七八十米，跨河的桥有七八个孔，那时候正好学习赵州桥，所以对桥洞子深有感触。有天我去河里摸鱼，其实我每次都摸不到，都是像黏糊虫样跟在别人后面，别人看我实在可怜，就送我一条放进我那装满河水的罐头瓶子里。我拿着罐头瓶子里的几条鱼，往家里走，经过小雪刚搬来的家，她妈妈抱着弟弟看见我，很热情的问我拿的什么，我说是刚逮的鱼，小雪妈妈说我家正好有个鱼缸，但是没有鱼，你能送我们么，呀，一个大人还这么尊重一个小孩子还和我商量我有点受宠若惊，突然间被抬高了感觉自己很伟大，就记得跟着这和蔼可亲的阿姨进了朱红色的小铁门。
老家河里的鹅卵石铺在新建小区
整个院子很大，就直直的一排大瓦房，房前空地很大一片草珠子，涨势旺盛，远看和一片竹子样。我在这之前从来没见过这种植物，偶尔见过有人戴手上把玩。小雪妈妈去屋里收拾鱼缸，我站在那里看那一片草珠子，小孩子眼里的饼大，总觉得很多很多，郁郁葱葱，很高，突兀的在那里，显得很阴森，我很好奇，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学妈妈种的，也没问。收拾好鱼缸，我把罐头瓶子里的几条小鱼倒进了她家用玻璃粘的长方形的鱼缸里。院子里的饭桌上摆着刚煎好的咸鱼，刚出锅的手工大馒头。那种大馒头要是搭配咸鱼吃我能吃一个。
送了这几条小鱼他们好像很高兴，其实就几条小鱼而已，但是别的大人们不会在乎我们的礼物。可是小雪妈妈却很友好，很正式的和我交谈，我感到了被重视，感觉自己很有用，能够帮助别人使别人高兴，还吃了她们家的馒头和咸鱼。想起前几天和小朋友做游戏不小心把凉鞋拍在一个老太太手上，她儿子差点把我们挨个揍一遍，老太太也骂我们这帮小兔崽子，吓的我们游戏也不做了，赶紧各回各家，回家路上感觉怪怪的，那个老太太和儿子为什么会发这么大脾气呢，我们小孩子也没有故意伤害她的意思。怎么和我们语文课本上那和蔼可亲的老奶奶不一样呢。小雪妈妈那么重视我的小鱼，我还吃了人家一个馒头半条咸鱼，有种虚幻的感觉，感觉这个阿姨真好。原来也有大人是在乎我们小小孩子的，小雪妈妈就是啊。
我和小雪因为几条小鱼和半条咸鱼成了最好的朋友，小雪还送给我一本折纸书，我真是喜欢的不得了，那么厚，那么多种类。平时最多就会折个东南西北，小青蛙，纸飞机啥的。得到好朋友的折纸书，我兴奋了好几天。在那个年代，课外书都稀缺的年代，能有一本折纸书更是奢侈。
小雪每天都是乐呵呵，傻呵呵的。什么都给我们说，爸爸和妈妈吵架，包括家里的事情都说。当时我记得小雪拿了一个小册子，里面的内容是这个小镇领导的名字和职位介绍，还有他们的丰功伟绩，下了课总是很自豪的给我们背诵，还沾沾自喜。昨天的课文没背过，这些领导的小册子居然背诵的这么熟练，那些领导在小册子上的半身像和领导简介被小雪背诵的不知道有多么熟练，就像爆金豆子一样。
小雪虽然和妈妈长的很像，胖胖的，白白的，好像脾气性格和妈妈不怎么像，我想她妈妈要是知道她什么都说得生气的，小雪和城南旧事里的英子似乎挺像，但是没有英子机智，英子成功的给兰姨娘和德先叔牵线成功，英子看到妈妈怀着孕在厨房里忙碌的做饭委屈的哇哇大哭，而小雪呢，她好像什么也看不懂，看不懂为什么爸爸妈妈打架。我们班的原来的同学还没有一个把自己爸爸妈妈打架的事情给小伙伴说的。他们不说并不代表没有，有的比小雪家打的还厉害。
周末我邀请小雪来我家玩，小雪领着她两岁多的弟弟浩南来我家，她的弟弟也是白白胖胖的。当时在我们这个地方，只收一个地方省台的黑白电视，正在热播一个香港的电视剧“我本善良”里面也有个浩南，所以我就记住了她弟弟的名字。本来小雪要在我家吃饭的，可是她弟弟哭闹着要找妈妈，姐弟俩就回家了。
小雪妈妈和爸爸打架越来越厉害，平时乐呵呵的小雪来上学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她红肿的双眼，她也不笑了，我们班的瘦猴男生说你家冒黑烟喽，小雪越是害怕，她告诉我们她爸爸出差回来又和妈妈打架把妈妈身上都打青了，她害怕的哭了一晚上，爸爸妈妈好像也没有睡觉，估计真的没睡觉打了一夜。
有一天正在上课的小雪被家人接走了。
后来我们知道雪妈妈喝农药自杀了，就是那个小雪经常给我们背诵的小册子上排在第一位的那个领导用自己的专车送小雪妈妈去市里的医院，从我们小镇出发才走过了三个村子还没到市里的医院，小雪妈妈就撒手人寰了。
从此小雪就转学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也不知道她和她弟弟最后去了哪里。小雪爸爸的脾气为啥那么暴躁，那么好的一个阿姨，一瓶农药，顺间两个孩子没有了妈妈。
雪妈妈出事后，小镇子议论了很久，有些迷信的老妈妈说，这是阎王爷点错名字了，这俩夫妻的名字，男的起了个女性名字，女的起了个男性名字，死的本该是她爸爸，无奈阴差阳错把魂魄勾错了。新提拔的女妇女主任叹息着诉说雪妈妈怎么这么想不开呢。后来我才知道雪妈妈原来是个有工作的阿姨，在家休完产假刚搬来那个大院子，本来不出意外雪一直住在那个红色的小铁门里面的大院子里，那个和我们学校只隔了一个幼儿园的大院子，可是一切都没有假如，一瓶农药改变了一切。
雪妈妈好像没生浩南之前是妇女主任，这些也都是在她喝农药自杀后小镇传诵的，也是，要不小雪家怎么会有小册子，小雪妈妈怎么会有专车送去医院。要是一般喝农药的农家妇女都是用拖拉机拉去医院的。
不知道雪爸爸后悔了么，也不知道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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