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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北风呜咽,荒凉的土地上依稀可见残兵断戟,偶尔几截不知名的灰白骨节上飘着几点磷火,散发着惑人的孤独,星光在风中被无限拉扯着,直至虚无......
北门城墙上,一少年与一耄耋对面而坐,简易的行军桌上温着军中烈酒,旁边只有个披甲汉子木然站着。
......
“先生,何为善?”
“处事不偏于利、不偏于欲,心怀天地,愿侍万物,可谓善。”
“先生,何为恶?”
“不忠不孝不义,心无敬意,为一己之私而留祸者,可谓恶。”
“先生此为何来?”
“为你手中将出之剑而来,为你将怒之心而来,为太平而来。”
“知善恶而阻我惩恶扬善,口称为天下太平,你按住了我的剑,不觉蒙了这本就不开眼的青天?!”
“......”
“下山前,我师言让我等济世救人,而非治国安邦平天下,以前不曾懂,总觉无差,今日乃悟。”
“......你真想清楚了?!”
“满目荒凉,血色迷眼,苍穹之下,世态扭曲,此时不清楚何时清楚?!”
.......
城门开,少年一身洗的发白的长袍,负剑远去,一如来时的孑然,只是傲然变漠然,朝气变暮气,身后煞气可见,仿若此去,血海尸山。
一道金光从远处雾气中飞出,划破黑暗,一柄金色小旗莫入城墙一尺三分,金丝绣的三个字在黝黑城墙的承托下显得刺眼——天子令。
“叮铃铃......”
安平下意识地猛睁开眼,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还好,没睡过头,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又做这种梦了,像看电视剧一样,每天来一点......”咕哝了两句,安平赶紧起床洗漱准备出门,今天上完班还得去孤儿院看看院长呢,好久没回去了,是该回去看看了,人可不能忘本。
穿上西装打上领带,看着镜中略显秀气的自己,莫名觉得身上的西装仿若枷锁。
地铁上拥挤的像羊圈里待宰的羔羊,出了地铁口,天阴沉的压抑,云层很厚,天边半黄半红的天色让人心悸。
“就是你偷的,小小年纪不学好,你们这种小乞丐都不是好东西,天天出来博同情......”
安平循声看去,一个秃头男子抓着个小女孩的手,声色俱厉地让小女孩还他丢的一百块,小孩无助的眼神让安平想起了自己未曾进孤儿院前的苦涩日子,拨开人群,温和地蹲在小女孩面前问到:
“小妹妹,你说你偷了吗?”
“没......没有!我真没有,你看我身上哪里藏钱了,我饿但我知道不能偷东西......哥哥,我真没偷。真的!”
看了眼前单薄的女孩和纯净如水的眼眸,安平温和地对她笑了笑,起身跟周边人说:
“她没偷,你看她能把钱放哪去?”
“你和她一伙的吧,刚钱掉了一地,身边就这女孩,我捡起来就少了一张,我看是藏你那了!”
中年男子兀自咆哮着,周围人眼神都含着质疑,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恍惚间,安平又看到了之前的梦境。
少年再临京都,满朝文人执笔相向,满城百姓唾沫临身,丝毫不见当年杀敌归来,满含敬意与感恩的目光。
“妖人安敢再临王都?速速束手就擒!”
“嗬嗬......妖人......”喉咙间苦笑声仿若被饿鬼所截,少年脸庞有些扭曲。
“我师妹施药布医于边疆,怎么就是尔等口中妖?行大善,为何冤死之后你等包庇那军中淫威盖世的皇戚,污我师妹名声?!”少年无力地在城墙上呐喊。
“你那妖党已现形悬尸帐前,万民得见,休要胡言!”
“.......”
“善恶难分,道不存,世人言我妄,为世人口中妖又如何?纵千夫指奈我何!”
......
浑身浴血的少年,白袍不再平整,怀中抱着一瘦弱女子,女子脸露山精之容,浑身散发草木之气。
“师兄,书说‘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你莫不是书中人?”
“我可不是君子,世上无我等这样的君子。所谓君子,贵在尽忠孝节义等事,方于人道无愧,可立身于天地之间。我可曾占尽一样?”
“师兄悲黎民,提剑出深山,如此可算节义?师兄心中之忧,至今江河难洗,如此可算忠?师兄无父无母自幼无双亲,自然无孝可尽!”
“如此说,天下岂不再无小人?”
......
“不管师兄君子小人,能否借我一程?”
“你这妮子,要什么我不曾取来,哪一程?”
“余生!”
少年抱着没有生息的女子,低语:“身在世,心已死,再无余生......”
安平看着群情激愤的周围,不再一言,兀自让悲凉从袖口钻出,掏钱还了那男子。
“哥哥,我真没拿他钱......”
“嗯,我信。”
人群散去,雨丝落,没人看到,那男子撑伞的一刹那,一张纸币自伞骨间滑落,压着这世间的人心,悄无声息砸落在地。
02
安平去商场买了一大袋零食和水果,理了理着装,向孤儿院走去,不知道院长身体怎么样了,安平还记得院长幼时的教导:
“安平啊,我希望你一辈子都平平安安,太太平平啊,记得与人为善,善为人本啊。”
为了给院长个惊醒,这次就没给他去个电话,想来看见自己现在衣食无忧的样子会很惊喜吧。
院门没变,只是比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色彩暗淡了些,岁月总是有迹可循的。
散掉了手中的零食,拎着水果向院长办公室走去,门半掩,依稀可听谈话声传来,看来是在会客,安平靠着那面熟悉的墙上,不想打扰。
......
“那说好了,这次就那个孩子了,那对夫妇可盼好久了,价钱可以上调点。”
安平皱起了眉头,觉得有些不对劲。
“放心,还是和上次一样,但不能走正式领养程序,人家要的是自己的孩子,懂不?”
“其实这对大家都好,不是每个人都像安平那孩子能自己走出去的,咱们替他们找个人家去了,拿点辛苦费不也是应该的嘛。”
安平攥起了拳头,按下了手机的录音,心中不断重复着:“何为善,何人可信......”
眼前一阵发黑,信念的瓦解让安平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谁在外面?!”
安平慌乱地快步向外面走去,后门屋门打开,一老一中年追了出来,中年男子秃顶的样子让人觉得格外憎恶。
“安平,先别走,听我说!”
安平冲出了大门,慌慌张张,不曾看见马路对面的红灯。
“砰!”
安平在抛飞过程中似乎看见了自己那个梦的结局。
英雄从来不是神,少年终败于万箭之下,迷糊中听闻:“留活口!”
军医治疗着满身触目的伤口,少年一直昏迷。再次能感受这个世界的时候,少年闻到了熟悉的酒香,那个味道,在山中的老人身上伴了他一十八年。
他忽然有点想哭。
“陛下,此子道心立而破,破而立,已可取药,其心头血配山精之髓,可期长生.....”
还没来得及张眼,泪不曾落,闻此言,少年,眼角淌血,心脉具裂。
“师傅,何为道?”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皆可为道,道可为万物。人法地,地法天,道法自然。”
传道之音是那么近又那么远,少年心悲至死:“何为善,道何在?”
......
“御医!御医!怎么回事,快救活他.....”
安平落地的一瞬间,他看见还在录音的手机落在那辆闪着红蓝光芒的车上,天上厚厚的云层中,太阳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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