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昭心想:“诸葛诞啊诸葛诞,偏只有你能跟属吏一唱一合的做戏?孤便任你抖威风不成?”于是,司马昭提高声音,对王肃道:“老太常,请安坐!咱们有理说理,有事说事,须知国有常法,朝有明堂,不妄一人,不纵一佞。老太常说诸葛镇东阵前纵敌,所指何事?”
王肃没有座下,他仍然很激动。他说:“大将军在时,命诸葛诞兵出安丰,渡安风津以进寿春。而诸葛诞敢驻津上,徘徊不进,观望成败,全无南下之意。这就是他抗命不尊,有意养敌的明证!”
司马昭忙问诸葛诞:“鎮东大将军,你可有话说?”诸葛诞道:“明公,王太常今年七十多了,说他记性不好,那便情有可原;只是明公正当盛年,也这般不晓事吗?当初,明公尊兄停师许昌,节度外军,以为速战利敌,持久利我;故有明令教诸军深沟高垒,坚壁勿动。某受其节度,岂能不听指挥,擅自南下?”司马昭顿时语塞。司马师确实多次下达严令,不教青、徐、豫州等军轻举妄动。
王肃却冷笑道:“诸葛诞,老夫早知你会如此搪塞!老夫问你,当毌丘俭、文钦反叛之初,故大将军以淮、楚兵劲,恐诸军受挫,遂不许尔等轻战。然而,毌丘俭一旦破败于项城,文钦父子亦逃死遁走,你为何还不速进淮南,荡灭余孽?致令吴狗逼境,余贼与接,亡奔敌国。哼哼,若不是你有心卖阵,何能至此?”
诸葛诞大笑道:“那我倒要请教,你所谓毌丘俭破败于项城,他是被杀了还是被擒了?”王肃一时不明所以,没有回答。王基在座上从容答曰:“公休,你何必明知故问?毌丘俭见我主力围城,不敢守而去。我总督十二军十面围贼,奋力围杀,算他毌丘俭跑的快,尽逃了去。还好,还好……”他本想说“还好公休兄在安风津有防备,终于诛杀逆首,没让他做了漏网之鱼。”可他想到这话等于替诸葛诞解围,便没有说出来。
诸葛诞接口说:“照啊!那毌丘俭明明从项城逃走了,某料他必过慎县,偷渡安风,而趋江东。这才不得不留军于彼,指挥军民防贼偷过。果然计不出所料,天不负人望,毌丘俭被我治下生民射杀。天子知其功,隆恩封侯。王老太常怎么反而怪我不肯向前?”诸葛诞等于在说,要不是你们放跑了毌丘俭,我何至于停足不前,不肯早占淮南?
鎮东大将军主簿刘思也说:“还好我家主公算无遗策,擒杀了首逆。不然,王将军是不是也会被问一个军前卖阵的罪名呢?”
诸葛诞道:“不错。某有一事不解,很想请教王老太常和座上诸公。”竟没有人搭腔。西门斐乃应道:“主公,你何事不解?”
诸葛诞皱起眉头,道:“司马大将军死的蹊跷,其中有没有阴谋,外人是不知的。故某想请教一个问题,就是不知当日在军中的哪些人敢不敢回答。”刘思环顾殿内,道:“不知当时都是谁在司马大将军营中?”诸葛诞道:“听说王老太常是在场的。”刘思点点头,道:“那么,主公不妨问问老太常。”
王肃骂道:“有话快说,不要装神弄鬼!”
诸葛诞摸了摸胡子,道:“当时,司马大将军大出洛阳,过汝阳,驻许昌,而与诸公定下了剿贼大计,可是这样?”王肃、钟会、傅嘏、王基都道:“正是。这有什么问题?”
诸葛诞道:“那时,毌丘俭和文钦率淮南兵五六万人,同守项城,欲引诸军向彼——我说的没错吧?”王肃不耐烦地说:“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
诸葛诞道:“后来,司马大将军欲分敌之兵势,遂调邓士载统万余人入乐嘉诱敌;司马大将军亦自许昌渡洙水潜至,设下了十面埋伏,布好了天罗地网,但等敌贼自投罗网。逆贼文钦父子果然中计,分兵来战邓士载,而不知是计。”说到此处,诸葛诞故意一顿,看着众人,道:“何以文钦父子反能两度直冲司马大将军的大寨?何以司马大将军设好的钓鱼大计,反而钓鱼不成反被猾鱼咬伤?周密的伏击之策竟被全不知情,毫无防备的逆贼轻破?这里头难道没有猫腻?”
诸葛诞的一众属吏都道:“主公不说,我们倒没有细想。如今细想之下,确感古怪。那文钦父子倒像是已经知道了内情,有意将计就计一般。难道是司马大将军身边有内鬼泄露了军机?”
刘思故意道:“除非……”诸葛诞问他:“除非什么,主簿但说无妨。”刘思道:“如果不是有内鬼,那就是许昌军太脓包,太豆腐渣了。兵力六倍于敌,又提前布置了埋伏,却不能灭贼;不能灭贼不说,还他妈把自家老帅丢了。嘿嘿,丢人啊!”
司马昭生性多疑,他虽然恨诸葛诞,却也觉得诸葛诞这段话倒是很有道理。他心想:“琅邪恶贼满口胡言,却似说破了天机。那文钦父子本不知道兄长主力到了乐嘉,然而,据战报所说,那文鸯冲阵之时居然大呼兄长名讳,明明是已知内情的样子。何况,就算他们是临阵发觉的,当他们冲击帅帐时,外军又在做什么?”
王肃道:“小贼,少在老夫面前捕风捉影,故弄玄虚!你们只是口说无凭,疯狗一样咬人,老夫却有你通敌的罪证!”说着,他从怀里摸出来一封书信,问诸葛诞:“小贼,你可知这是何物!”
诸葛诞笑道:“老匹夫,你不会是把毌丘俭写给某的劝降书拿出来吧?某确实收到过贼人的书子,然某斩使毁书,露布贼谋,天下所知。何愧之有?”
王肃道:“你错了,这不是那封信。这是文钦入吴后,写给郭淮的信。他在信里提到了一点,是我们此前不知道的!”
司马昭急问:“文贼说了什么?”王肃道:“我们都以为文钦父子在乐嘉被群将战败后,是从沙阳逃奔江东的。然而,这份书信里他却说自沙阳摆脱追兵后,他们父子三人曾回到了寿春,而后自寿春东逃,被吴寇孙峻接去了东南。”
诸葛诞冷笑道:“王老太常想说什么?你怀疑某与文钦有私,故意放任他出入寿春?”王肃怒道:“难道不是吗?”
司马昭道:“老太常,你把书信呈上来。”王肃道:“是!”他走上殿陛,把书信递给了司马昭。
司马昭急目阅读,看见里面有这样一段话:……孤军梁昌,进退失所,还据寿春,寿春复走,狼狈踬阂,无复他计,惟当归命大吴,借兵乞食,继踵伍员耳……
司马昭看到这里掩卷大怒,道:“诸葛诞,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若非你有意买放,他文钦又无三头六臂,安能进出寿春如若踏春?!来人呐,将通敌的逆贼拿下!”
附录知识点:安风津在安风县,属豫州部安丰郡,乃安丰郡太守治所也,即今霍邱县一带。安风津在今安徽霍邱县北淮河上。安风津都尉治安丰郡安丰县。霍邱县在项城南500里,在南京西660里,在寿县西南140里,合肥西北340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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