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就这样被带回狮子村，歪打正著到了预定出发的位置。
村庄正在举办庆典，村人都兴高采烈围着营火，他们对蓝眼睛的安柏相当好奇，不分男女老少都围上来东问西问。
“她会说中文耶，说得很厉害啊！”听见安柏流利的对答，村人无不啧啧称奇。
安柏只能尴尬陪笑。
带三人回村的壮大叔给了刚烤好的山猪，豪生坐火车摇得饥肠辘辘，立刻接下来狼吞虎咽。
令臣却不吃，凝视著被簇拥的安柏，似在观察她的表情变化。
“不吃饭喔？没关系啦，喜欢喝酒吗？”壮大叔在令臣面前置了一个碗，一边喃喃自语道：“今天大家都很开心，你这么壮，一定很会喝。”
“抱歉，我不喝酒。”令臣回绝道。
豪生想起令臣说的准则：出任务时绝对滴酒不沾。
他不禁忖令臣会这么坚持，是不是跟谣传的杀人案有关，因为喝多了不小心失手。
壮大叔笑道：“你很奇怪，好像电影里面的那种人喔。该不会是特务，啊不可能啦，我们这种穷地方有什么好找的。”
其他几人听了也纷纷哄堂大笑。
令臣掏出雪茄盒，递给壮大叔一根，这是他唯一带在身上的东西。
壮大叔看见昂贵的雪茄，笑得阖不拢嘴，连忙不客气地接过来抽。然后大家轮流抽上一口，都称赞这东西够呛够劲。
“小兄弟说他是消防员，你勒，该不会是随扈吧？专门保护大人物的。”
“我是历史系研究生。”
“哦，我知道了啦，你也是来调查王国遗址的，只是你们只有三个人好少，以前来的调查团有很多人。”壮大叔喝了四杯58%的高梁，整张脸红如营火，他勾着令臣的肩大笑道：“老祖宗的遗址在山上，要走很远很远，你们有地图吗？还是我开车带你们去好啦。”
令臣眼神一变，紧接着问：“你刚才说老祖宗，所以你是排湾族人？”
大龟文王国正是由南岛民族中的排湾族所建立的封建王国，但排湾族散布全岛，并非全是王国后裔。
豪生已经听令臣恶补完相关历史资讯，却没想到这么轻易就遇上后裔子孙。如此算来，这些人跟安柏还有一点血缘关系。
“对的啦，货真价实的。”壮大叔指著喝得摇头晃脑的朋友们，“大家都是，qali，qali万岁！”
“万岁！”
“我想请教一下，你知道黄金城的事情吗？”
“黄金……闪亮黄黄的那种黄金？”壮大叔搔了搔头，猛然拍掌道：“有，我知道啊，大家都听过嘛，被狗门守护的黄金。当年红毛人想夺走我们祖先的黄金，派了五百士兵来进攻，我们祖先奋勇作战，把他们杀光光，后来大头目跟大巫师决定封住黄金城，山崩砰砰砰遮住通往黄金城的路，那些掉下来的石头就像一头狗一样守住门。”
“那么，你知道狗门的切确位置吗？”令臣进一步追问。
“都是传说啦，不然我就去挖黄金赚大钱了。”
豪生倒不意外这个答案。
令臣却盯着壮大叔，似乎期盼挖出更多的祕密。
豪生觉得令臣肯定疯了，要是壮大叔知道黄金在哪，早一群人冲上山开挖。
“不过我小时候有听外婆说过，大巫师封山的时候有用鹿皮制作一张地图，交给他的继承人。可是我们家族不是继承人啊，不然我就发财了，哈哈哈。”
壮大叔说得轻描淡写，却引起令臣的愁眉深思。
这时两个青年拿出吉他，很有默契的弹著和絃，村人忽然安静下来，随着音乐慢慢摆动。
接着和絃忽变，变得热闹欢愉，村人手牵着手围起营火跳舞，唱着豪生完全不懂的歌曲。安柏身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也被拉上去跳，她学着村人手舞足蹈，一扫旅程中的不愉快。
豪生看着安柏发自内心的笑脸，惊讶她也能如此真情流露。
令臣融不进欢快的场面，而是悄悄观察四周山势。根据壮大叔的说法，他曾带一队考察团进内文社，因此令臣决定请他担任向导。
唱唱跳跳之后，一位老妇哼起柔美而哀伤的曲调，大家也坐回位置上，以各色音阶唱和，唱起排湾族古老的歌谣。
“传说中的八部合音。”豪生兴奋地说。
壮大叔也加入合音，低沉雄壮的嗓音仿佛述说勇士如何立足山林。大伙都沉浸在乐声之中，更让豪生讶异的是安柏居然也能跟着唱。
村人没有质疑安柏为什么懂排湾话，他们对着星空，对着营火唱出灵魂的歌声。
此时，豪生跟令臣反是格格不入的外人，也是最佳的聆听者。
“很明显，安柏姑娘的祖先就是五百名荷兰士兵之一，也从大巫师那里得到关于黄金城位置的地图。”令臣淡然地说。
豪生没有表现出惊讶，因为他知道令臣早晚会猜透这些关联。
“只是大巫师为何会将标记黄金城位置的地图交给一个侵略者，这点并不合理，安柏姑娘的祖先不可能是大巫师的继承人。更不会是抢取豪夺，任何胁迫手段都不成立。”
这一点豪生已经知道答案。安柏的祖先被大龟文人救活，变成他们的一份子。不过豪生不说，但他深信这对令臣而言不难。
安柏想隐藏的事情一一被令臣破解。或许她也明白，精明的令臣迟早会挖出这一切。
“小豪，你知道那个黑石头是什么吗？”
“不知道。”这倒不是说谎，豪生也猜了很多答案，但都不正确。
豪生满心欢喜，等待令臣公布解答。
令臣莞尔道：“那颗石头或许可以解释安柏祖先为何能得到藏宝图。”
“所以你早就知道那是什么吗？”
“嗯。”
“它真的价值不斐？”
“东西的价值取决于对人的重要性，但以稀缺性而言，它确实能卖出一个让人雀跃的高价。”令臣摇摇头，似乎不愿多讨论，“你不知道也好，这对你安全些。”
“嗄？”豪生掩住失望的神情。
“毕竟赫尔曼也在找这东西，要是你落到赫尔曼手上，他无法侦测出相关情报，至少会放你一条活路。”
“听起来太可怕了……你不提，我都忘了那个恐怖的大个子。”
“赫尔曼其实是荷兰人，他们家世代都有冒险精神，我想他的祖先也参与过大龟文王国的战役，而且跟安柏姑娘的祖先一样，是少数存活下来的人。赫尔曼的祖先肯定用某种方法藏在山里，并窥见封山的过程，再将这段经历流传于后代。”
“真不愧是同一条基因炼的人，紧迫逼人的风格完全一样。”
令臣被这个譬喻逗笑，“我打算留在这座村子几天，我感觉这里有解开最后密码的线索。”
“可是我的假期快到了，而且报告完全没写，再这样下去我会因为旷职被fire啊！”豪生想起一字未动的英文报告，忧郁地沉下脸。
“放心，我会打个电话帮你处理。”
“你不是打算连我明年的年假一起请掉吧？”
“这件事很快就会结束，然后你就能回到你喜爱的工作岗位。”令臣露出难解的笑容。
歌声仍在盘桓，一曲接着一曲，似永久不停息。
豪生索性躺在长椅上，盯着星罗棋布的银河，此刻他也不去想难缠的报告，或是上头长官的责问，他跟着美妙的声音来到深山中失落的古王国，忆起几个世纪前璀璨的岁月。
良久，宴会散了，村人告别后纷纷回家。豪生他们则睡在壮大叔家里，他的孩子都在外地读书，所以有足够的房间供他们睡。
壮大叔的妻子对安柏流利的排湾话很感兴趣，而且安柏对排湾文化了解甚深，正巧他的妻子也是做民族手工艺，两人便在房里扯个没完。
喝得醉醺醺的壮大叔笑道：“这个外国小姑娘很厉害，会说中文，会说排湾话。”
壮大叔还未喝够，拉着豪生跟令臣一起在客厅续饮。
令臣坚决不喝，豪生只能硬著头皮干杯。
“不错啊，酒量很好，再来再来。”
豪生酒量不浅，但没壮大叔这等海量，加上喝得是高浓度酒精，后劲一来立刻两眼发昏。
幸好壮大叔先睡了去，在沙发上呼呼大睡。房里也没听见两个女人的声音。
豪生晃了晃头，眼前一片晕，他几乎走不动，干脆直接躺在沁凉的客厅地板。
“喂，令臣，你晚上没什么吃不会饿吗？”他躺在地上问。
“不放心。”
“怕他们下毒吗？不会吧。再说你不是还打算跟他们合作。”
“合作归合作，防范归防范，不分清楚界线很危险。”
“怎么跟安柏说的话一模一样，这世界还是很多好人的……”他认为令臣过度紧张了。
“睡吧。”令臣跨过豪生的身体。
豪生听见厨房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令臣正在洗脸。
他忖令臣到底是过著如何紧绷的生活，可是也因为有令臣的警觉，他才能安然继续冒险。
尽管冒险不是他的初衷。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