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女孩

红衣女孩

我打工的地方在车站前，以前是长途车，后来城市扩大变成了城市公交，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偶尔会有几个熟悉的面孔。

我最早注意到她是在一个下雨天，一片行色匆匆的雨伞的间隙，她穿着一身漂亮的红衣站在马路对面，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匆匆一瞥看不清楚，待到一片雨伞从我面前滑过，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本以为是我自己看错了，谁知道过了两天，一同打工的小虎一脸诡异的跟我说：“你知道吗，最近总是有个穿红衣的女孩儿站在街对面，看着咱们的店。”

听他这么说，旁的人也纷纷应和说看到过，看过的人都说那姑娘红裙红鞋，长发飘飘，甚至有点鬼气森森的，颇有点鬼片女主角的味道。我是不知道直男怎么看女孩儿的，但是在我看来她怎么看都是个普通女孩儿。

这几天下雨，雨停的时候总有点雾，今天忙到很晚，我收摊的时候看到街对面一点点黄色的光，会是什么呢？那团光摇摇晃晃的近了，先是暖黄，之后又出现一抹艳红，终于走近了，竟然是那个女孩儿。她提着一盏小油灯，里面的蜡烛摇晃着一点点火光。

我笑着问：“你要喝点什么？”

“随，随便。”女孩儿局促的说，我看着她把提灯放在柜台上，里面的蜡烛晃了晃，倏的熄灭了，她看起来有些局促，不知所措的看着那个油灯。

只是融化的蜡烛太多了所以把灯芯熄灭了而已，我找了把剪刀把灯芯挑起来一点重新点燃，盈盈的灯光又亮了起来：“草莓花果茶怎么样？”

“那，那个，很贵吗？”女孩犹豫着问道，我笑了笑：“现在半价。”看到她困惑和警惕的目光，我笑着解释：“我们店要求每天都要用新鲜的水果，现在要打烊了，这些水果也不怎么新鲜了，所以半价处理了。”

“那，谢谢。”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皱皱巴巴的纸币和硬币，一角，五角还有一元，咕噜噜的在桌上铺开，那四散而逃的架势令她脸涨的通红，我笑了笑，揽过那些零钱慢慢数了起来：“这是你的零花钱吗？”

她点了点头，圆鼓鼓的小脸红彤彤的像苹果，可到最后还是差了一元钱，她的脸更红了，低着头不说话。“剩下那一块钱下次给我吧。”我说着转身去调花果茶了，老实说本店的水果都是放在冰箱里的，一天的时间还不至于有太大变化，不过每天进新鲜的水果倒是事实，到了明天它们会变成我们的零食，这么想着我把所剩不多的一点草莓一股脑的倒进杯子里。

“你住这儿吗？”调制饮料的过程，我漫不经心的问，她点点头：“最近搬过来的。”

“在上学吗？”

“嗯！我作文写的可好了，老师每次都给我小红花。”提到成绩她咧嘴笑了起来，“这个小提灯是我上学期期末考试拿了第一名老师送我的。”

“真好看。”我笑着问，“你这条裙子是妈妈买的吗？”

“一个我不认识的小姐姐送给我的，我可喜欢了，好看吧。”她美滋滋的说。

“真好看，你漂亮的像个公主。”我笑着说，“你的饮料。”

“谢谢。”她开开心心的提着提灯穿过街道消失在越来越浓的雾色之中。

接下来的几天都没再见过她，这几天也没有下雨，她也没有站在街对面望着这边。

红衣女孩

老实说虽然本店的饮料偏贵，却也不过是个路边小店，开着奔驰来买饮料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她一身昂贵而时尚的衣着首饰，那漂亮的脸完美的身材，让人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她是从杂志里走出来的。

“简，好久不见了。”小虎跟她打招呼，“你怎么过来了？”

“听说你在这儿打工我就过来看看，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店嘛。”她嫌弃的四下看着，我问道：“请问要喝点什么？”

“不用了，我可不想喝这种都是添加剂的东西。”她说道，她皱着眉看着自己的车，“我说，你们这儿有没有停车的地方？”

“马路对面有个停车场。”小虎说道，“也许还有车位。”

她去了一阵子脸色苍白的回来，我见她没有停车，好奇的问：“怎么了？没有车位了？”

“还，还是停在路边吧，也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干巴巴的笑着，“给我一杯饮料。”

“草莓花果茶怎么样？”我笑着问，她突然瞪了我一眼，粗鲁的摆手说：“算了，不用了。”

她又呆了一会儿，看起来很狼狈，等小虎换了班就匆匆离开了，或许是去哪个咖啡厅了吧，我这么想着。

今天下午空闲时来的中年人不是熟客，他在马路对面的停车场上班，妻子在旁边给人看自行车，都是外地来的，在这里很多年了，夫妻俩和店长相熟。

一般是男的过来，有时候女的会来找他，但也都是低着头，沉默的样子，听说两年前他们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但是不幸因为车祸去世了。女儿走了以后夫妻两个背痛了很久，回乡了很长一段时间。

夫妻两个还有个儿子，该上小学了，所以就算再伤心，日子总还要过下去，于是回家一个多月，办完丧事，夫妻两个又回来打工。我听着店长和他们聊天，得知儿子在学校学习很好，肇事者还是没找到，夫妻两个年纪尚不算大，头发却已经花白了。

红衣女孩

今天又忙到很晚，打烊之前突然来了一个非常闹腾的小客人，抱着母亲的腿指名要一款饮料，他在半夜的大街上大哭大闹，他的母亲一脸尴尬的看着我。

无可奈何之下，我只能请示了店长，去仓库里找来备用的材料给他做好。看着他心满意足的跟着母亲离开，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我收拾好翻出来的杂物，一回头就看到那个小女孩儿站在柜台前，她把一枚硬币放在桌上：“我来还钱了。”

“放那儿吧。”我问道，“要不要喝饮料？我请客。”

“今天不用了。”小女孩笑着说，“我找到那个送我红裙子的姐姐了，打算去谢谢她。”

“这么晚了，她应该已经睡了吧。”

“应该不会，她睡得很晚。”

“可是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外面跑也不安全。”

“她就在附近，那我先走了。”她开心的挥挥手跑开了，手上提着的油灯摇啊摇，我总觉得那样式有点奇怪，我看着她跑到街对面，拐了个弯，不见了。

大半夜的，刚刚躺下又被小虎一通电话叫起来，电话里他似乎在跑着，匆匆忙忙的说着什么，总而言之，出事了。

我赶到的时候警方已经到了，现场一片狼藉，奔驰车停在马路上，车里坐着的妇人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小虎站在那里发呆，我问他：“简呢？”他愣愣的指了指上面。

简挂在高架外侧，不知道被什么勾住了，一身灰白的衣服已经被染成暗红色，那张堪比明星的脸蛋占满血迹。那个红裙子的小女孩坐在高架的栏杆上，就在简头顶的位置。

红衣女孩

简被推进了手术室，凶手也很快被刑拘，她趁简在酒吧喝酒的功夫偷了简的车，又打电话把她叫出来，趁机撞飞了她。她看起来是个没受过什么教育的女人，看着眼熟，穿着一身地摊货，头上还包着块头巾，她一直低着头，直到被警察带走的时候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小虎从警察那里回来，他告诉我凶手的身份查出来了，是停车场保安的老婆，难怪看着眼熟了。她撞了简的理由很简单，简撞死了她的女儿，两年前那个大雾的深夜，以两百多码的时速将她的女儿永远留在了高架桥上。

以那样的速度撞出去人其实瞬间就没了，讽刺的是女孩儿被钩在了高架上，也将她安葬在了浓雾之中。这也是为什么简下车查看的时候什么都没发现，她喝了酒又开的太快，等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已经是第二天了。

我是不太明白女孩儿的父母一味加在简身上的自私，残忍，见死不救，虽然我对她不了解，了也不认为这样的她应该成为所有罪责的背负者，如果说凌晨两点钟飙车的富二代是造成女孩儿死亡的全部原因，那么在这个时间让孩子独子出现在马路上的父母又算什么呢？

和那个小女孩不同，简最终被抢救了过来，很幸运的那女人根本不会开车，她只看别人开过，手刹救了简一命。她把简吊在高架上也许想要隐藏尸体，也许，只是单纯的想要让她和自己女儿一样的死法，但她毕竟没有简那么高超的车技。

出院后简负担了应有的责任，丈夫拿到了赔偿，妻子却进了监狱，不过听说她很快就被放了出来，听说女儿死后就患上了精神病。简听到这个消息吓得不敢多呆，立刻转回了自家的私人诊所，很快又定居国外，很少再回来。

真不知道该讨厌她还是该同情她，不过在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后，我倒是又见到了那个小女孩儿，她仍然从口袋里摸出一大把零零散散的钱币摊了一桌子：“那个，还有半价处理的草莓吗？”

“有啊，你这次带够钱了吗？”我笑着问，她点头：“这次肯定一分不差！”

“是你救了她吗？”我问道，“你不恨她吗？”

“我讨厌她，可是如果她死了，我妈妈就会变成杀人犯了。”小女孩说道，“有什么问题是必须杀人才能解决的呢？”她格格的笑着：“能解决的只有他们的问题而已。”

“你的饮料。”我把吸管插在杯子里，“你的父母也是为你感到难过而已。”

“你觉得我和弟弟在他们眼里一样吗？”小女孩问道，“那么你和你弟弟在你父母的眼中一样吗？”

“那不重要。”我笑着说，“至少对我而言不是很重要。”

“也许我到了你这个年纪会比较想的开吧，可惜我没有这个机会了。”小女孩摆摆手，“我先走了，再～见～”

“嗯，再见。”我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彻底隐没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