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迷妹
《蒲公英醇夏------傍晚的仪式》是啊,夏季是个充满各种仪式的季节。每一项仪式都在各自适宜的时间和场合里发生:制作柠檬汁或者冰茶的仪式,酿酒的仪式,穿上新鞋子或者干脆赤着脚什么鞋也不穿的仪式。最终,紧随着这些仪式到来的是安静而庄严的前院荡秋千仪式。
夏天到来后的第三天傍晚,爷爷再次出现了。他站在大门口,安详地注视着门廊天花板上的那两个空荡荡的套环。他靠近那个天竺葵花钵状的把手,像是亚哈船长(译者注:十九世纪美国作家赫尔曼·梅尔维尔所著小说《白鲸》中的主要人物)一样静静地审视着这温暖而和煦的日光,细细地打量着这柔和而明亮的天空。他舔湿了手指放在空气中,想以此来测一测风的强度。然后又脱下外套,想体验一下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只穿着衬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似乎能看到别家开满鲜花的门廊里,其他船长正在向他致敬。他们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这个美好天气里温和的涌浪。妻子们叽叽喳喳的闲聊和争吵声消失了,都变得像是堆放在屏风后边的扳手一样沉默。
“好了,道格拉斯,我们坐上来吧。”
他们在车库里找了个像是印度人给大象安装的轿子一样的东西。爷爷用绳子将它绑在门廊天花板上的套环上,这就成了秋千的底座。荡秋千便是宁静夏日傍晚的仪式。
道格拉斯体重轻,于是就第一个坐上去试一试。不一会儿,爷爷也拖着庞大的身躯小心翼翼地在他的旁边坐下来。坐在秋千上,他们笑着看着对方,点着头。秋千一前一后、一前一后地荡着。
十分钟后,奶奶端着一盆水,拿着一个扫把,来打扫门廊的卫生。房子里的椅子啊,摇篮啊,靠椅啊,统统都被端了出来。
“早点动手总是好,”爷爷说,“要赶在蚊子满天飞之前打扫干净才好。”
傍晚七点钟左右,站在餐厅的外面,你就能听到屋子里传来拖动餐桌边椅子的声音,有人在弹奏那架黄色琴键的钢琴。划亮火柴,点燃蜡烛,第一道菜肴还在厨具中“滋滋”作响,锅铲发出“叮咚”的响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留声机的声音…夏日夜晚的一个小时过去了,暮色渐浓。千家万户的客厅里,数也数不尽的橡树和榆树底下,影影绰绰的门廊中,像是晴雨表上预告天气好坏的刻度一样,人们三三两两地露面了。
伯特叔叔,可能还有爷爷,父亲以及其他的堂兄弟们,男人们最先涌进到这蜜也似的夜色中来。摆脱了闷热的厨房里女人们的喋喋不休,他们抽着烟,顿时觉得世界如此的美好。门廊边上,有人开口说话了,男人们悠闲地跷着脚。有些磨损了的台阶边缘或者是木质的扶手旁,男孩子们围在一起。谁不小心摔了一跤,或者撞倒了一个天竺葵花盆,花盆掉在地上摔碎了。
最后,奶奶、太奶奶和妈妈也出来了。她们像是徘徊在门帘后边的幽灵,现在终于现了身。男人们纷纷起身,给她们腾出座位。女人们的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扇子,有的是喷了香水的方巾,有的索性就是拿着一张折起来的报纸,在自己的面前扇来扇去。
傍晚大家说了些什么,第二天就没有谁还记得清楚。大人们说了些什么,孩子们根本不去关心,也不重要。蕨类植物绕着门廊肆意生长,即便是站在那里也能听得到;重要的是黑暗笼罩着整个城镇,像是倾泻而下的墨水泼洒在每栋房子的房顶上。雪茄的火光忽明忽暗,交谈的声音此起彼伏。女人们说着家长里短,惊起了初夏的蚊子,吓得它们在空气中逃窜。男人们高声大嗓,声音大得连这栋老旧房子的木板都挡不住。要是你闭上眼睛,将头挨近地面,他们聊天的声音简直就像是远处发生了一场强度不低的地震,不断传来忽高忽低的“隆隆”声。
道格拉斯平躺在门廊的木凳上,听着这些滔滔不绝的声音,安心又欢喜。这声音像是淙淙的泉水流过他的身体,流啊流,流过他紧闭的双眼,流进他昏昏欲睡的耳朵里。摇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蟋蟀在鸣叫;蟋蟀一声接着一声地唱歌,像是摇椅在“略吱”作响。餐厅外面那个用来盛接雨水的木桶长满了青苔。木桶里新生的蚊蚋已经长成,在接下来漫长的夏季里,它们注定是逃不脱的话题之一。
坐在夜色笼罩的院子里,多么轻松,多么安稳,多么惬意啊。似乎这样的时光永远不会远去。这样的仪式那么美好,将永远留存在心中。烟斗忽明忽暗,手儿翻飞着在暗影里编织毛衣,锡箔纸被打开,有人吃掉了包裹在其中的雪糕。人来人往,一派热热闹闹的场景。有时傍晚,院子里会来很多人,有房前屋后的邻居,有街道对面的熟人。有时弗恩小姐和罗伯塔小姐开着她们那辆“嗡嗡”作响的电动助步车也会过来聊天。她们先让汤姆和道格拉斯坐到车上,带他们在街道上转一圈,然后进到院子里,坐下来,扇着风,驱赶夏日的炎热。有时乔纳斯先生,就是那个拾荒的人,会先把自己的马儿和运货车藏在不远处的小巷子里,然后过来待上一会儿。他就好像揣着满肚子的新鲜事儿,以前从来没有对人讲过一样。其实都是些讲了好多遍的旧话而已。当然,少不了还有一帮孩子。他们刚刚结束捉迷藏或者踢罐子之类的游戏,嘴里还喘着气,浑身上下汗津津。现在,像是飞回来的回旋镖一样,他们静静地坐在草坪上。门廊里,大人们正在聊天,时不时迸发出阵阵声浪。在这些声浪中,孩子们被彻底淹没。
哦,躺在院子里,躺在长满蕨类植物的夜色里,躺在长满青草的夜色里,躺在耳边人声不断、睡意渐浓的夜色里,黑暗渐渐编织在一起,浓得化都化不开。大人都不记得道格拉斯还躺在那里。他就静静地躺着,心里盘算着自己和家人的未来。聊天的声音掠过耳际,飘远了。男人嘴里吐出的烟雾像是一团月光照耀下的白云。飞蛾醒了过来,绕着远处的街灯跌跌撞撞地飞个不停,像是迟开的苹果花。这一切声音在岁月的河里,流淌了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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