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看不见！
小男孩的小胖手拍在桥墩上，啪，啪，一下又一下，咚！从这一下开始是用脚踢的。咚！哇～
很快，眼泪鼻涕弄湿了小男孩的脸和拼命抹着鼻涕的手臂，正值初秋，白衬衫都已经被他弄得又皱又脏。他似乎什么也看不到，拳打脚踢了一会儿高速公路下的桥墩后，坐在扬着黄土的土路上。
如果仔细看他的衣服，有这样精致装扮的孩子的人家是绝对不会让他坐在方圆几里没有铺柏油的土路上的。如果说他这样的小孩儿要和这个扬着黄土的路面会有交集的话，只应该是坐在从这条路上方的高速公路穿过的豪华型轿车了。可现在，大约10岁的男孩正在地上哭，“看不到，看不到”的嚷嚷着，嗓子比刚才还要沙哑。
******
“灵礼，你说，如果遇到同样的困难，有钱人会不会就不那么慌乱了？”
“人，都一样”灵礼冷冷的说，虽说她是处还在和我闹别扭的时间～不过，她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
灵礼平日里不是这样的，话多得没完没了，完全不是她这种生物该有的样子。不过今天这会儿的高冷倒是和她的身份有点儿搭。
“我?我该是什么样子啊？”
“像个灵魂该有的样子吧？都活了这么多年了，还整天吃吃喝喝的。喂！不许读我的想法!”
“你也没个学妹的样子!你不说要做PPT才过来住的吗？我要帮你又嫌我没用”
看来，她还真为我刚刚说她的建议没有用的事生气了，可是她那个年代并没有电脑啊，她也才会用手机，所以她对做PPT的建议根本就是帮倒忙。不错，我现在住在她的宿舍，也就是这所学校封闭很久的老宿舍楼，因为某些原因(也就是灵礼的存在)这栋楼的灯会按时点亮熄灭，在外人看来颇为诡异，所以不允许一般学生进入，作为新生的我偶然闯入，反而和灵礼熟了起来。按理说，她算是我的学姐的学姐的学姐的学姐吧！
“算了，看你也不打算学了，怎么又谈起贫富差距问题来了。不管什么人，遇到问题都会紧张害怕的，和钱没关系”
“也许。。。有钱就会多一些解决问题的办法，多一些选择就不怕了。”
“选项多会更难抉择，穷人因为穷只要选择最便宜的方式就好啦”
“人们都想要最好的解决方法，便宜一般没好货的”
“哎呀，你深有体会嘛，所以不要为了省钱而去耽误时间和精力了～”
“我没有，只不过有时学校外的小店会更便宜更好吃嘛”
“可是不卫生，而且一个人晚上出去也危险，而且，你带回来的便宜不好吃！”
“你怎么这么说，我可不是为了给你带的吃的才来的，我只是来安静的写作业！”我有点生气了，她刚刚话刺痛了我，我向来不希望给人留下买便宜货的印象，可是拮据的生活却总使我宁可多走几步路也想剩下几块钱。灵礼总说这样得不偿失，走路的时间也许就能把省下的钱赚回来。我们争论过这个话题，但，在这个大家都有点激动的时候，似乎我们不应该再触动这个话题了，以至于我不记得自己头脑一热对灵礼说了什么。导致灵礼走过来要合上我笔记本电脑的盖子。
“别，别。我。。。”
“哎呀！”
“对。。。对不起”
“你划到我啦，不剪指甲!”
“我没有啦，再说了，你这样子该不会被划到的吧”
“疼的指尖都发麻，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指甲!哪种长长的划向玻璃的指甲声!”
灵礼吃了火药一样嚷嚷，让人心烦，她讨厌的明明是划玻璃声，和我指甲长有什么关系，第一次那么讨厌面前这个女孩子的样子，从油腻腻的头发到睡衣上的花边都讨厌!
“强词夺理。。。”我无奈的吐出几个字打算不跟她争辩，先去洗脸了。
“啊啊啊！快来快来，救命啊!”
这态度转变的还挺快的，看来她也怕我真生气了。
“干嘛？”我本想面无表情转向她，但瞬间我就张大了嘴巴和眼睛，脸上皮肤都抗议了。
＊＊＊
“你快点走啦！”
“对。。。对不起，诶？！我为什么要道歉啊”现在正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端着电脑走在路上的人是我。
“你再挪一点嘛！我这么蹲着走路快要累死了”
“你本来就死了好不好？再说了，你的手夹在我的笔记本里出不来，我又要像个正常人一样端着笔记本走路，又要顾及你走路的角度。。。麻烦死了，我都拧成麻花了！”刚才，灵礼的手在合上电脑时不知为何就像被粘住一样吸进了电脑里，电脑瞬间黑屏，里面还有我做完没保存的PPT啊！
现在我俩趁着天刚黑，灵礼能出来的时候去打印店修电脑。。。可是学校打印店的维修费报价让我咋舌，看到校外维修店的传单我决定多走几步出去修。
考虑到灵礼双手被夹住，我只能端着电脑走在路上，两个身高差不多的人托着同一台笔记本电脑走路简直是灾难，真是应该庆幸路人看不见灵礼，只能看到我。我走路姿势总比一个人正常走路要诡异的多，尤其是在这个天刚刚暗下去的初秋，对我来说，这种感觉。。。嗯，感觉就像两个彪型大汉挤在一把洛丽塔公主阳伞之下的吧。
＊＊＊＊
校外维修店店主的短信来了，这家店似乎居无定所，海报上只有打不通的电话，我侥幸发短信竟然得到了地址。我再次确认了一下短信上的确切地址，这个方向是没错了。可是刚刚还表示不满的灵礼好像出了大麻烦。。。
“我。。。我觉得。。。现在不仅是腿，整个脑子都麻了。。。”
“灵礼，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到了，到了。”
“你还看得见我吗？我都快看不见自己了”她说话声音小了很多，但是并不虚弱，只不过像是从远方传来的一样，第一次，我感到一个人在眼前消失的恐惧。。。。虽然严格意义上讲，她不是一个人吧。
“灵礼！我，我真的看不见你现在在哪儿了，你的手还夹在笔记本里了吧？你还在我身边吧？我快听不见你说话了！”我喊着，歪着身子托着笔记本想让被夹住手的灵礼走路时好受些，我知道我的样子怪极了，一只手还别扭着操作着手机。看着短信上的字
“穿过桥下，往前走，3000米。”
＊＊＊
“请问，您是修电脑的吗？”
我试图组织语言问这样一句话，可是面对着扬长的沙土，除了偶尔从头顶上不远处的高架桥上驶过的汽车声外只有开剩下的夏花的残枝败叶。我正站在夜晚的校园北门往外的某条似乎从未被开发过的土路上。
进入大学以来，甚至可以说是人生中第一次，一个人，陌生城市的郊外，手里拿着已经报废了的电脑，那是对现阶段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为什么非要我一个人去做这样的事啊！”
“为什么学校要建在这么偏僻的郊外啊！”
“为什么学校里修电脑的店那么贵啊！”
“为什么我这么穷啊！”
＊＊＊＊＊
＊＊＊＊＊
“为什么你这么穷啊！”小男孩啪啪的用小拳头锤着桌子，震得桌面上各种稀碎小零件活泼的跳跃着。
“抱歉啊，你要的吃的，我都没有～只有泡面。喏，吃吗？”一人蜷缩在房间一角的黑暗里敲打着手机键盘，手机的光是屋里唯一的光源。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小男孩似乎并不介意屋里黑成这个样子，他从凳子上跳下，径直走到那个人身边，一把扯过那人长头发，边哭边喊。
“好了好了，都失明了，还能抓得这么准。。。果然五感都是互补的啊！”那人轻轻松开男孩的手感叹道。放下手机，拉着男孩儿去脸盆旁边擦他一脸的鼻涕眼泪。“我已经发完短信了，快来了，快了。”
从阴影里出来的颀长身影似乎是个年轻人，穿得实在是有些休闲了些，与他打扮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小男孩一身考究的小西装。
二人一定不是父子，但看这人笨手笨脚给孩子擦鼻涕的样子也一定不是主仆。
＊＊＊＊＊
吸溜。。。。
我觉得自己没必要在无人的路上忍着心里的恐惧，所以就小心的哭了一下。哭出了自己从来没有一个人解决过问题的紧张感，哭出了自己好不容易买的电脑坏了修不好的担心，哭出了怕再也看不见灵礼的寂寞，还有就是。。。为什么我会为了校外维修店便宜的那几十块钱就在晚上跑出学校呢？好大一会儿才明白，我原来哭的是后悔没听灵礼的话，有的事情不能单纯用钱衡量，她说的也有道理。一直以来都认为有问题时总会有人在身边陪我，哪怕是灵礼这样的一个存在。。。第一次，没有任何人在身边，哪怕是个会跟我吵架的灵魂也行，比吵架更讨厌的是孤单。我的心里仿佛丢掉了一些东西。。。就像手里捧着的丢了所有数据的电脑一样。。。
吱。。。咔哒。。。
一扇门在我面前打开，里面映出一个老式台灯的昏暗光线，这是哪儿？我刚刚明明走在随夜晚的微风扬着尘土路上。。。难道我正好走了3000米了？
“请问，这里是电脑维修店吗？”也许上了大学后的一些经验已经让我到了会主动忽略常识的阶段，但是我没有忘了求生的本能。抱有一丝希望问一下，但身子随时准备逃跑，眼睛瞟向路边的一块碎砖和远处隐约可见的校门。如果里面没有声音的话我就扔下电脑，捡起砖头自卫，然后撒丫子跑回学校。决不管自己最多只跑过800米这个事实，打定主意扔电脑时才发现自己想要同时丢下被电脑吸住的灵礼，没办法我更不能负重跑啊。
此刻全身的神经都已经绷紧，里面会传来声音吗？
安静了几秒，就像几个世纪一样，风声感觉都怪异了很多。。。有，有声音了
多希望是一个我熟悉的人的声音，能瞬间让人安心。但转念一想，如果是个陌生人在背后模仿岂不更可怕?算了，还是先听听这声音表达的意思是不是友善吧。。。我这么安慰自己
这声音响起时的瞬间让我想起了所有听过的恐怖的声音，尖细的女声，猥琐的男声，老头子的I want to play a game。。。
但，我绝没想到是个。。。小孩儿。。。
＊＊＊＊
＊＊＊＊
“我跟你说呀！你们不能这么丢下我的，多危险，多危险。”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强调着最后几个字。
“好，好。谁知道你就这样不小心掉了出来嘛，这次是眼睛失明，下次要是脑袋失忆了才惨呢。不是吗？”
屋子中间的老式台灯旁围坐着几个人，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生气的鼓着腮帮子，旁边陪笑着道歉的是一个面容憔悴的大学女生，我的学姐，灵礼。
“你也快说点什么嘛！小屁孩闹脾气了！”灵礼转向正发呆的我。
“我。。。我的电脑修好了没？”半天，我也只能挤出这几个字来，因为，刚刚亲眼见证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从一台电脑里抽出了一个半透明的大学女生，然后一个大约10岁的小男孩正拼命的反抗一只看不见的要把他塞回电脑的手，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无法思考。。。
“嗯，只要他回去，数据就都能恢复了。可能摄像头被电流击穿需要换一个。”灵礼对着空气问了几个问题，道了谢。然后跟我传达。
“那买摄像头需要多少钱？如果不换摄像头呢？”我有时也真佩服自己在这样情况下还能想着怎么省钱?
“不换也行，只是恢复数据重装系统加起来就50块钱吧！”灵礼继续转述。
“可是恢复数据的话，学校里的店都不要钱的。”我也很佩服自己在空无一人的郊外夜晚还能和看不见的店主讨教还价的胆量，刚才快被吓哭的我哪去了？
“啊啊啊！对哇，有些东西不能用钱算啊！比如救命！你别太过分了！是店主把我从电脑里救出来的。”灵礼冲我嚷嚷着。“还有，你也是，小东西！是她的电脑赋予了你生命还给你长大的条件，不小心把你弄丢了就不依不饶，你着急要回家，你知道她有多着急吗？她比你还要害怕还要着急！”
随着灵礼的喊声“两个笨蛋”我和旁边的小男孩都捂起被敲了一下的脑袋。这次从电脑里被放出来的灵礼力气更大了，精力也似乎更旺盛了，跟我拌嘴时的她又回来了。
“呜呜，好，我回去”
“呜呜，好，我给钱”
＊＊＊＊＊
“看，开机了！我厉害吧！”
“灵礼，你不要在凌晨一点忽然把电脑打开啊！”我们学校这栋宿舍楼被封就是因为夜晚总有电灯无故被打开，现在这个罪魁祸首正在把这个兴趣转移到我的电脑上来。
自从从那个神秘的电脑维修店回来后灵礼对电脑感兴趣了。也许是和那个我根本看不见但据灵礼说是个长得和帅但穿的很破旧的青年店主的话有关吧，我也对电脑有了新的看法。
怎么理解好呢？店主说电脑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他也会发脾气也会哄你开心，如果你粗暴的伤害他，他也会用他的方式伤害你的。店主说，这些年，他会捡到很多这样的小孩子，一开始有人急匆匆的来，要把他们领回来，重装电脑恢复数据。渐渐的，人们备份了少量对自己有用的数据，再遇到问题，哪怕是电脑发了一个小小的脾气，都无法忍受，主动找他要求革除了电脑的记忆，只放回原来备份的有用数据。那些被丢下的孩子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到电脑里了。
“灵礼，你说，那些被革除了数据的电脑真的不会再有和主人之前的感情了吗？”
“不会有记忆了，我在里面时，看到那些被丢弃的数据凑在一起呆呆的坐着，你不论说什么做什么他们都没有反应”
“嗯，你看到了数据?那些电脑中的数据也是富家小少爷的样子吗？”
“不，什么样的都有，他们都想回家。。。很可怜。”
“丢失了电脑数据的我们其实也很着急的，我们也很想让他们回来。”
“店主说，时间久了，人们有了新的数据就不再想起他们了，甚至有的人为了忘掉过去的事情主动要求把他们从电脑里拉出来，就这样这些被遗忘的废数据越堆越多。。。”
“于是就有了那样一个店主，那样的一家店?”
“嗯。。。他，可能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吧，拥挤得快装不下了”
“可为什么我看得到你却看不到他？”
“他也是数据吧，或者是他是所有被人遗忘的数据的总体，为了在信息的高速公路旁捡起那些被抛弃的数据才有了这家店。本来人就是看不到他的，我只是因为被吸进电脑那段时间自己也慢慢成了数据了，才看到他的吧。”
“灵礼。。。我还以为我会永远失去你呢。之前的事，对不起”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但是想到灵礼会像那些被遗弃的数据一样蹲在角落里就忍不住道歉了。
“哈！我还挺喜欢变成电脑里的数据的，起码，今后可以不用等天黑就随意出门啦！”
“喂！你别说进去就进去随便打开别人的文件啊！”
看来灵礼已经掌握了瞬间进入电脑的方法，还打开了我的记事本，这可是凌晨一点，全校所有宿舍都断电睡觉了，我所在的这栋废弃宿舍楼更是安静极了。蓝光闪烁，伴随着开机音乐，只见自动打开的电脑上面出现了一行字。
“谢谢你，把我找回来～下次再遇到没有我的情况，请不要着急得哭鼻子啊！”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