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十年走过忘川
李瑞英嫁的男人叫李立佑。瑞英，立佑，两个名字都是好名字，但是各自命运都有点苦。
李家坡，有着五六户外地迁过来的人家。离乡别井来到李家坡，他们或多或少都受过村里人的白眼，那种白眼有时候却可以穿心掠肺，但这种感觉对于那些不友好的本地人来说，他们是感觉不到的。
他们不介意重复那些伤人的话，更多时候是在背地里说，有时候也敢当着人家面说。
话说出来之时，他们不假思索；话说出去之后，他们不会后悔。
村里很多人觉得他们的根并不在这里，他们不是同一个祖宗。和他们一起在田间劳作，他们总显得有点碍人眼，总有人忍不住要白眼，忍不住要嚼舌根。
村里对李立佑一户外迁过来的人家，态度一直都是不冷不热。之所以不冷是因为这一家两口都是老实人，之所以不热是当然因为他们是外地迁过来的。
对于一个家里穷得娶不上媳妇的男人，村里本来就有人风言风语，现如今他娶了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背地里各种闲话也就更多了。
生产队平日里一起劳作，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不好嘀嘀咕咕，但当他们看到瑞英和立佑，有好脸色的数都数的过来。
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眼神里迸射出来的是那种跟鄙视并没有多少差别的东西。
在某些爱嚼舌根的妇女眼里，关于瑞英这个女人，有着各种各样的版本，这些言论一开始只是出自两三个妇女的嘴里，传着传着就传开了。
“一个女人，给老公赶出家门，很可能是行为不检点才被夫家抛弃的。”
“也不知道那个李立佑怎么想的，娶不到老婆也不要娶个二手货啊，真是想老婆想疯了。”
“再看看她那两个孩子，那么野，缺管教，她也不知道好好教教他们，真是应了那句话，有爷生没奶教，真是悲哀喽。”
诸如此类的刺耳论调，瑞英自然也听到的，在这个村子里，她也是有可以说的上话的人的，瑞英自然也是知道这些话出自哪几张臭嘴的。
瑞英对他们那些关于自己的言论，其实很早就知道会有。她也知道就算是嫁到其它地方嫁给另外一个男人，类似的言论也会有。
哪里没有爱往别人身上吐脏水的妇女？哪里都会有的。
某一天，女儿和儿子哭着回家，是被村尾的其它几个小孩欺负了。
儿子敏才问瑞英：“阿妈，我和姐姐没有惹他们，他们却对着我和姐姐吐口水，吐完还想推我们，还说我和姐姐是有爷生没奶教的杂种。”
瑞英听了，气顿时不打一处来，就想一把拉着儿女去跟人家骂一架，让那些不知道教孩子好的大人知道，她李瑞英也是不好惹的，她也是会起来打嘴仗的。
嘴仗，自然是没打成的。因为阿叔和丈夫都在一旁劝阻，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就算跟她们对骂个三五天，人家日后还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瑞英跟立佑说：“那些孩子那么小，他们懂什么啊，还不是家里那些大人教他们的，他们要是不教，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怎么会说的出这种话，真是欺人太甚，太气人了。”
一口气说完了，瑞英胸口还是闷得慌，呼吸都显得冗长沉闷。
立佑只是在一旁安抚着孩子，并没有去接茬，只是等着瑞英气消点。他是不愿意看到自己老婆上到别人家门前，或是叉着腰，或是戳着手指尖，跟别人对骂的。
自从落户到李家坡，他这一家几乎没有跟村里人黑过脸，就算是吃了点亏都习惯性往肚子里吞。
瑞英知道自己男人生性怯懦，他是那种可以埋头苦干一整天，也不想挺起胸膛与人起几分钟争执的人。
一来是他根本不会吵架，二来是他总觉得吃点了亏还不至于要大动肝火。忍气吞声，她这个老实巴交的丈夫，很是擅长。
两个孩子都随原先夫家姓，姓吕。李立佑并没有要求两个孩子要必须改跟他姓。他觉得孩子跟不跟自己姓李，没有什么关系，自己还是会努力养大他们，从接纳他们阿妈的那一天的开始，他就已经做好吃更多苦的准备了。
不过瑞英觉得孩子得跟他姓，至少这个儿子得改姓李，以后儿子长大了是要赡养这个养他长大的阿叔的。至于女儿，可以不随他姓，毕竟她迟早是要嫁人的。
最后，儿子改姓李，女儿依旧姓吕。
两个孩子跟着阿妈来到这里，从夏天到秋天，从秋天都冬天，他们就这样慢慢淡忘之前镇上那个衣食无忧的家。
跟着自己的母亲，还有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父亲，也就是他们的“阿叔”，在这个对他们一家都并不友好的乡村，过着以前不曾有过的苦日子。
立佑是个不善言谈的人，半年多的相处，他知道瑞英在镇上过的是好日子，他知道自己可能再怎么努力也给不了她那种生活。所以他对瑞英这个跟自己搭帮过日子的女人，一直都很是包容，家务虽不至于大包大揽，但自己能多干点总会多干点。
生产队出工，瑞英已经完全适应，她干的不比其他女人差。那些个就知道背后嚼舌根的女人，跟瑞英相比，干活并不见得就要比瑞英好。
瑞英是真心真意想着跟自己一起熬苦日子，立佑心里是清楚的。
他们两个人结合，家中年迈的阿叔有的也只是同样的嘱咐：两个人要好好过日子，即便现在日子是苦，只要两公婆肯心齐，力肯使一处，日子总会好起来的，我老了，马上就干不动了，往后也只能是你们自己慢慢熬了。
言语看起轻描淡写，却也语重心长，还透露了点无奈。
跟了立佑，瑞英知道不能奢望好日子立马就来，不能奢望好光景立马就到。她不去做那种不切实际的梦，这个男人也没有给她能做如此幻梦的温床。
她只知道这个男人愿意和自己一起拉扯大孩子，他没有别的能耐，但任劳任怨。就是瑞英因为深知这一点，她跟着立佑无论日子过得怎么苦，她心里都不会空落落。
他和她，对彼此而言，都是依靠，是要相互依靠走完这辈子的。
其实立佑和瑞英，对那时候的生活真的没有太多的计划。他们每天和村里那些人一起干活赚公分，最大的希望也只是希望家里两个孩子，今天吃得比昨天饱一点，今天身体比昨天暖和一点而已。
那是1973年末，那是瑞英在这里度过的第一个冬季，瑞英肚子里正孕育着新生命。
— 未完待续 —
网友评论